過了好久好久,他才聽見厲婷婷,用一種夢囈般的嗓音,輕聲道:“……我們今天,吃了館子,逛了兩個小時的街,又去了酒吧喝酒聊天。然後呢,她就把秦子澗帶到我麵前來了。”
薑嘯之在心底無聲歎息。
“她是除了阿沅以外,我最好的朋友。”厲婷婷說。
所以,這是個三角故事麼?薑嘯之突然想,像那些婚戀刊物上常常看見的副標題:“我的心上人,竟然和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真的這麼簡單,就好了。事實上這裏麵,纏繞著太多太多複雜難言的東西,甚至很大一部分,就連厲婷婷都不知曉。
而那一部分,薑嘯之卻很明白。
“我真受不了看見他們。”厲婷婷的聲音,好像能擰出苦澀的汁液,“就算是地獄裏的煎熬,大概也不過如此。”
薑嘯之思忖半晌,才試探著說:“我還以為,皇後那次已經想清楚了。”
厲婷婷直視著前方黑暗,她自嘲地笑了笑:“你覺得我會想清楚麼?”
“……”
“我和他說,就算他不肯見我,就算他現在……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也還是把他當以前的他。我勸他別再和我哥哥攪合在一起,我不想他也陪葬進去。”
薑嘯之心裏一驚!
厲婷婷竟然勸秦子澗離開元晟?!這恐怕是他辦不到的事。
“我說我們總能找到辦法,像模像樣活下去,我叫他別再殺人了,我說我這就去找工作,等我穩定下來我們再找別的路,反正丹珠在我手裏……”
原來如此。薑嘯之心頭不由泛起一絲苦澀。怪不得厲婷婷這麼快就振作起來、像沒事兒似的努力謀生,原來背後還有這番計劃。如果不是今天偶遇秦子澗,他們這些錦衣衛,還在“給他人作嫁衣裳”呢。
薑嘯之沒覺得憤怒,他隻想苦笑,厲婷婷想得倒是很好,隻可惜這條路,秦子澗是鐵定不肯走的。
那個人,已經被毀掉了。
“於是,皇後又覺得無路可走了,是麼?”薑嘯之突然說。
厲婷婷不吭聲,神情還是呆呆的。
“然後,就又想停下來,卡在這兒?”他繼續說。
厲婷婷不由微微揚起頭,看了他一眼。
薑嘯之很少用這種刺人的語氣說話,一般情況下,他都是沉默並且平和的。但是那次在屋內的爭吵,讓厲婷婷暗自吃驚,她隱約覺得這男人內心,深埋著某些格外殘酷的東西。
如果有縫隙,它就會像芥子氣一樣泄露出來。
此刻他這冰冷冷的語氣,讓厲婷婷不由想起那晚的爭執。
“我知道,我這麼說,皇後肯定得生氣,肯定會說我怎麼理解得了。”薑嘯之淡淡地說,“皇後這一生所遭受的,的確沒多少人能夠理解。家破人亡,所愛的人別有懷抱……這種事情湊在一塊兒,當然很慘。”
厲婷婷驚愕地瞪著他,她想說你好大膽子!她還想說你怎麼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講話!
可她太吃驚了,都說不出話來!
“其實很慘的人生呢,臣碰巧也見過幾個。就拿皇後認識的人來說吧:井遙兩三歲上就沒了父親,那時候他走路都走不穩。他家人丁稀少,井昊將軍過世,留下一屋子的女眷,皇後見過井遙的母親麼?一個成日以淚洗麵的寡婦,永遠活在過去,再快活的人,見了她都會覺得痛苦;趙王的父親,一生隻知道玩樂,先帝爺當著群臣的麵罵他是個廢物,把他趕出朝堂,母親則是銀赫舞女,身份低賤,連狄語都不會說,被嫡妻欺負得險些自盡;連翼呢,雙親都是財迷,把兒子當成搖錢樹,每月月俸搜刮得幹幹淨淨,恨不能連母愛都要拿錢來兌換;遊麟家裏兄弟多,父母又一碗水端不平,怎麼都不喜歡大兒子,遊麟盡心盡力的討好也不行,隻有最小的弟弟和他好;至於陛下,都不用臣說,皇後早就很清楚了。”
厲婷婷微微張著嘴,她無比詫異地望著薑嘯之!
“這些人生,皇後覺得哪一個更強些?皇後又願意和誰交換?”薑嘯之諷刺地看著她,“皇後生在天子家裏,被嚴父慈母愛惜嗬護著長大,不幸到了十九歲,突然失去這一切——至少您還享受了十九年的幸福人生,不是麼?”
厲婷婷努力再三,才從嗓子眼裏逼出聲音:“……你真是……真是吃了豹子膽!敢這麼和我說話!”
“臣隻是把自己看見的說出來而已。”薑嘯之不卑不亢地看著她,“也許是臣的磁場有問題,身邊盡是些畸零人,隻是皇後,這麼看來,大家各有各的痛苦,你應該不是最慘的那個。”
厲婷婷呆愣了半晌,啞聲道:“最慘的那個是誰?難不成,是你們陛下?”
薑嘯之垂下眼簾,有一會兒沒做聲。
“皇後要聽很慘的故事麼?”他突然說,“那我就講一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