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婷婷和秦子澗會麵的當晚,丁威與裴峻銷假歸來。
他們帶給薑嘯之一個消息:周太傅希望他能回去看看,因為薑嘯之的養母病了。
“此事,太傅已經稟報給了陛下。”裴峻說,“陛下準了大人您的假,還說,叫大人您盡快回華胤看看。”
聽說養母身體不好,薑嘯之有點緊張:“太傅沒有說情況如何?”
“好像是老毛病犯了。”丁威說,“太傅說,從今春開始,老夫人的身子骨就不大好。”
“是麼。”薑嘯之想了想,點頭道,“好吧,我今晚就動身。”
臨走前,他又交代了一番,讓蕭錚繼續嚴密監視厲婷婷,也防止那些混混再來找她的茬。
“大人放心好了,這邊一定不會有問題。”蕭錚說。
事情交給蕭錚,自然是不會有問題,薑嘯之又另外囑咐遊麟兄弟,多多協助蕭錚,不要因為自己不在家,就從此散漫了。
“大人放心!”遊麟認真地說,“我會天天給蕭僉事買銅鑼燒的!一有銅鑼燒,多啦A夢就什麼都肯幹了。”
薑嘯之被他逗樂了。
臨走,他把路虎的車鑰匙交給蕭錚,別的都無所謂,車,一定要保養好。
回去的方法,依然是宗恒交給他的那枚房卡。越過那片黑暗地帶,薑嘯之這才發現,那邊還是日頭高懸的正午。
辨認了一下方位,認出這是朝房附近的一條巷子。薑嘯之鑽進旁邊無人的胡同裏,小心翼翼躲藏了一會兒,他知道,得花十五分鍾才能讓自己恢複原貌。
誰也不知道老天爺這麼安排,究竟是處於何種理由,第一個吃螃蟹的是宗恒,因為他過去之後把頭發剪了,再回朝中來,很擔心自己的寸頭會被群臣視為怪物。但事實證明,他無須擔心這一點。
所以薑嘯之總是有一種錯覺,他不過是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鑽進一個滿地鐵馬跑、到處是高樓的夢裏,他被無數引擎發出的淒愴囂叫給驚醒,耳邊地獄般的咆哮一秒鍾止息,再起身一看,自己仍在老地方。
等待著容貌恢複原樣的短暫時間,薑嘯之深深吸了一口空氣。這是華胤的氣息,是他誕生起就聞著的味道,這味道如麝香撲麵而來,到死他都不會忘記。他喜歡這片土地,不管他的人生經過多少波折變化,薑嘯之心中,對這個老舊世界的愛,總是不變的。
看看自己身上,依然是臨走時那身紅色官袍,薑嘯之摸摸頭發,這才放下心來。
他向著朝房走去,還沒到門口,有人從裏麵出來,薑嘯之抬頭一瞧,卻是中府右都督蔡烺。
“薑大人!這是從哪兒來?!”
蔡烺滿臉吃驚,想必他幾個月沒見薑嘯之,今日突然在這朝房門口瞧見他,不免困惑。
薑嘯之暗自發笑,他忍住笑意,向蔡烺拱手道:“多日不見,蔡將軍近來可好?”
“好是好,就是弄不明白您怎麼突然……”他四下看看,“剛剛我送我哥哥離開,都還沒看見車馬轎子。”
“我從無光無聲、無邊無際的地方歸來,蔡將軍自然看不見行蹤。”他故意拍了拍蔡烺的肩,“想明白了,盡管來寒舍要美酒。”
他知道,給蔡烺一個尋常解釋搪塞他,一定是無效的,他會抓著自己問個不停,就像拿著放大鏡的福爾摩斯,非得問出破綻來不可。
像這樣,給個禪宗公案似的玄妙解釋,蔡烺就會像金毛犬一樣,拚命去追那個拋出去的球,而不會再去琢磨:到底球是從哪兒拋出來的了。
果然,蔡烺呆呆站在那兒,開始念叨“無光無聲?無邊無際?……什麼地方是無光無聲無邊無際的?難道是被子裏頭麼?這個不對!”
薑嘯之悶笑,不再理他,徑自往朝房裏走,身後蔡烺猛然想起來似的叫道:“哦哦!太傅在裏麵呢,大人正好可以去見他。”
進來朝房,果然周太傅在裏麵,他一見薑嘯之,也是又吃驚又高興。
“嘯之?你是從哪裏來?”
這次,薑嘯之不敢像對付蔡烺一樣對付養父,他恭敬道:“父親,我從那邊回來了,裴峻帶去了您的話。”
“這麼快麼?”老人喃喃道,“裴峻他們是上午走的呀,這才不過一個時辰……”
“父親,這邊一個時辰,那邊是四個時辰,他們早就回去了。”
“原來如此。”周朝宗點點頭,不再糾結,“正好你回來了,前些日梁王進京,還問起你什麼時候回來。”
薑嘯之四下一掃,周圍還有好幾個官員,其中不乏“太後一黨”的人。
周朝宗是公認的“後黨”一派元老,他是先帝舊人,女兒又在後宮做正一品的娘娘,隻是這些年,周朝宗站的位置一直很公允,從不刻意與帝黨人物為敵,周朝宗一心為國,這一點是被公認的,所以太後也對他忌憚三分。而他的養子薑嘯之雖然被宗恪器重,但滿朝文武人盡皆知:薑嘯之對周朝宗惟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