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為周朝宗這樣說了,薑嘯之也不好再繼續欺負人家。他覺得,養父是比自己聰明強大一百倍的人,既然養父要自己幫他,那就去幫幫看。
既然要幫,首先,就得讓他學會說話。
薑嘯之想了兩天,想了個辦法,他找廚房要了一些好吃的零食,然後帶著零食去找啞巴。
“這個,喜歡吃麼?”
他把一塊芙蓉糕放在啞巴的麵前。芙蓉糕是芸豆做的,中間加上了玫瑰絲和甜豆沙,有紅有白,又好看又好吃,小孩子都愛吃這個。
啞巴本來以為他又來欺負自己了,已經把小臉繃緊,上了警報,卻沒想到對方拿出了零食。
他疑惑地看看薑嘯之,又看看芙蓉糕,半晌,點了點頭。
“那好。這個東西,叫芙蓉糕。”薑嘯之一字一頓地說,“你把芙蓉糕三個字說出來,這塊芙蓉糕就歸你。”
薑嘯之可以肯定,啞巴吃不到芙蓉糕,因為他不會說話,廚房的人隻照顧他的三餐,如果不主動開口要,他們絕對想不到要給小孩子糕點吃。
啞巴盯著芙蓉糕,咽了咽口水,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芙——蓉——糕。”薑嘯之又教了一遍,“說啊。”
啞巴努力張開嘴,還是發不出聲。
薑嘯之有耐性,不急不躁,又教了一遍:“芙蓉糕。”
啞巴盯著芙蓉糕,開始喘粗氣。
“你看,這麼好吃的芙蓉糕,你要是不吃,就太可惜了。”薑嘯之又鼓勵他,“這樣吧!說出一個字來,我就分你一半。”
他拿過小刀來,把芙蓉糕切成兩半,也不顧啞巴看著他直吞口水,先吧唧吧唧吃掉自己的一半,然後把另一半推到啞巴跟前。
“說啊,你能行的。”薑嘯之熱切地看著他,“隻要說出一個字來,這塊芙蓉糕就是你的了!”
啞巴使勁張了張嘴,最終,他發出一聲“啊”。
薑嘯之泄氣了。
“算了,吃吧。”他把芙蓉糕遞給啞巴。
啞巴抓起來,飛快填進嘴裏,三兩下就吃光了。
“你要是說話也像吃東西這麼利索,那該多好!”薑嘯之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
不過,他也早看出來了,這孩子臉色不大好,挨過餓,吃東西從不挑剔,有什麼吃什麼。
看來,也是個可憐的家夥呢,想到這兒,薑嘯之心有些軟。
接下來,薑嘯之每天都帶著芙蓉糕去教啞巴說話,他覺得,自己漸漸對這件事兒有了執念,他真希望啞巴哪天能清楚地說出“芙蓉糕”三個字來,哪怕他這輩子就隻會說這三個字,那也好啊!
至於一個隻會說“芙蓉糕”的太子,是否適合接替皇位,這一點,就不在小小的薑嘯之考慮範圍之內了。
但是,薑嘯之的零食教導方案,效果不太大,啞巴吃東西很快,而且教他一次,薑嘯之自己也要吃掉一塊“教學用具”,廚房的芙蓉糕一天天見少,啞巴的話卻還是說不出來。
再這麼下去,芙蓉糕吃光了也還是不會說話,那這一路,豈不是白吃這麼多芙蓉糕了?薑嘯之無限煩惱地想。
他可真是無能,連這麼簡單的話都教不會人家!
眼看著一天天臨近目的地,舜天近在眼前,啞巴一點進步都沒有,於是,薑嘯之也像他的養父一樣為此煩惱起來。
那天他照例帶著芙蓉糕去找啞巴,走到門口,卻聽見養父在裏麵,正和啞巴說話。
薑嘯之端著那疊芙蓉糕,站在門口仔細聽了一會兒。他聽不大懂養父的話,好像是在說,啞巴之所以不想說話,是因為啞巴恨自己的父皇,所以要用這種不說話的方式,和父親對抗。
這可真是奇怪,世上怎麼會有人恨自己的父親呢?換了自己,想念還想念不夠呢。
想到這兒,薑嘯之心裏不由發酸,他抽了抽鼻子,端著芙蓉糕回了廚房。
他不是愛掉眼淚的孩子,四年了,自從家裏出事,薑嘯之的生命中就充滿了驚險和恐懼,可怕的事兒一件連著一件,他隻顧了逃命了,掉淚這種事,對他而言似乎成了多餘。有時候想起父母來,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報仇。
其實除了報仇之外,他也很想再見見父母,他很想念父親有力的臂膀,第一次帶四歲的他去騎馬,就是這雙臂膀護著他,不讓他從馬上摔下來,他也很想念母親,他的乳名就是母親給取的,因為嬰兒時的薑嘯之特別喜歡笑,對著他拍拍手,他就會笑得咯咯出聲。所以母親才叫他“阿笑”,他甚至想念月湄,薑嘯之這名字,也是月湄給他取的,他改姓薑是因為月湄姓薑。月湄滿懷歉意地說這是委屈了他,可是薑嘯之不覺得。月湄還說,既然他再也笑不出來了,那就把笑字,改成嘯吧。
他還從沒這樣好好的、單純的想念過父母。
端著那疊芙蓉糕,縮在灶間溫暖爐火旁,薑嘯之默默掉了一會兒眼淚。後來他怕廚子進來發覺,便趕緊把眼淚擦幹淨,從灶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