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從咖啡店回到家裏,打開門,卻發現厲婷婷並不在家。
“搞什麼鬼?”她嘟囔道,“催命似的把我催回來,自己倒跑出去了。”
她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菜來,開始洗洗切菜,又淘了米,準備做飯。中間忙碌時,她記起曬在陽台的裙子還沒收,又去收了衣物。
回到廚房,阮沅拿著菜刀,卻覺得不對勁!
她呆了呆,忽然“當啷”丟下菜刀,從廚房奔出來衝進臥室,地板上赫然放著兩個大旅行包!
再看厲婷婷的床上,收拾得隻剩下一張竹席了。
還沒待她回過神,門上的鎖發出響動,厲婷婷推門進來。
“表姐!”阮沅叫起來。
厲婷婷沒理她,走到衛生間將雨傘掛起來,又拿過毛巾擦了擦手臂,才懨懨道:“叫什麼?我又沒聾。”
阮沅一下衝過來:“不是啊!你……你要搬去哪兒啊?!”
厲婷婷看了看她:“你別管。”
她的神情冷淡,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
“……你和舅媽說了?”她試探著問。
“沒說。不過她知道我早晚會搬走。”厲婷婷走進廚房,她看看鍋裏的菜,“要糊了。”
阮沅醒悟,趕緊跑過去,將菜從鍋裏盛出來。
厲婷婷洗了手,自己添了飯,端到飯桌上,她也不理會阮沅,拿起筷子就吃。
阮沅趕緊把兩盤菜送過去,然後才端了碗米飯,在她對麵坐下來。
“你什麼時候走啊?”阮沅終於還是輕聲問。
“明天一早。”厲婷婷淡淡地說,“不好意思,這月房租我沒法幫你分擔了,我手頭錢不多。”
“哦……沒關係。”阮沅鬱悶地抬頭看看房子,“這兒太大了,你一走,我也沒法一個人繼續住。”
厲婷婷沒出聲,她似乎並不關心阮沅今後的打算。
默默吃了一會兒飯,阮沅還是覺得不死心。
“那你……想過往後怎麼辦沒?”她又問。
“現在還沒想清楚。”厲婷婷簡潔地說,“不過,早晚會想清楚的。離開這兒是第一步。”
“可是舅舅和舅媽怎麼辦……”
“現在,我先得顧著我自己了。”厲婷婷的聲音不帶感情,“其餘的事,等過兩年我安頓下來,找到新的生活方向再說吧。”
她說到這兒,放下筷子,盯著阮沅:“阿沅,你最好也想想清楚。”
“啊?”阮沅嘴裏含著飯菜,不明就裏地望著表姐。
“我知道,我媽讓你過來陪我一塊兒住,是想把你當成自殺監視器。”厲婷婷說到這兒,忽然苦笑起來,“我媽不明白,我已經不會再自殺了,因為沒那個必要。”
“……”
“你在我們家像我媽的第二個女兒。但你不能一直這麼下去,你不是為我活著的。”厲婷婷做了個手勢,止住想要插嘴的阮沅,“我不是說我媽在利用你,阿沅,你搞不清楚,這裏麵……”
她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才又道:“很多複雜的背景,你還不清楚。但我說這些真是為了你好。”
阮沅聽不懂,但她默默點了點頭,之前十幾年裏,她從未聽過表姐用這種鎮定冷靜、界限分明的口吻說過話,所以此刻心裏隻餘下震撼。
“再留在這兒你會有危險。我的建議是,你最好離開這兒。”厲婷婷繼續說,“搬得遠遠的,另外找份工作,建立新的人際關係。如果有足夠的能力我會幫你的。可惜我醒悟得太遲,現在還沒那個能力。你要和我爸媽保持聯係這沒問題,但最好不要繼續生活在這個舊圈子裏了。尤其,不要和那個宗恪搭上什麼關係。”
這個名字,像一顆極速飛行的小石子,彈上了阮沅繃得像彈弓的神經係統。
“表姐……”
她筷子咬在嘴裏,很緊張地望著厲婷婷,心想,難道下午的事情表姐知道了?!
“他不是什麼好人,知道麼?”厲婷婷嚴肅萬分地望著她,一字一頓道,“對這個人,唯一安全的措施就是盡可能離他遠一些。”
阮沅皺了皺眉頭,她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說:“可我覺得,他看起來……好像並不壞啊。”
厲婷婷一怔,像是聽見了什麼荒謬的言論:“你覺得他不壞?!”
她的聲音尖銳難聽,像生了鏽的鋼鑽在鑽水泥地。
“……我、我沒覺得他哪裏很糟糕呀。”阮沅掙紮著說,“人看著挺不錯的。”
“不會這麼快就看上他了吧?”厲婷婷的眼神十分古怪。
“表姐!”阮沅的臉都漲紅了。
厲婷婷點點頭,“是麼,看來我說晚了,之前給你的警告估計也白費了。一切都不可阻止了。”
“什麼?”阮沅不明白,“什麼不可阻止了?”
“你的命運。”
阮沅詫異萬分地望著厲婷婷!
厲婷婷眯起眼睛,像看陌生人一樣,仔細打量著阮沅,她的神色看起來淒涼又苦澀,甚至顯出幾分蒼老。
“我幫不上你什麼了。”最後,她終於嘶啞著聲音說,“現在連我自己都是泥菩薩。有些時候我們身不由己,哪怕眼看著悲劇發生,也依然無能為力。”
厲婷婷說的這些話半通不通,阮沅聽得一頭霧水。
但她不再解釋下去,把剩下的米飯撥進嘴裏,厲婷婷站起身,收拾碗筷去了廚房。
夜晚,阮沅靜靜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漸歇,變得淅淅瀝瀝的。
她沒睡,而且相信,對麵床上的厲婷婷同樣也沒睡。
“表姐……”阮沅微弱地呼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
“表姐,你往後,真的不打算再見那個人了麼?”她低聲問。
依然沒有回答。
“他看起來,對你……”
“他會害死你的!”厲婷婷突然冒出短促的一句話。
阮沅嚇了一跳!
她趕緊坐起身來:“什麼?”
“我說,他會害死你。”厲婷婷的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阿沅,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你對誰都可以動心,不要對他動心。”
阮沅慢慢拉過毯子,蓋在腿上。暴雨下了一天一夜,薄毯接觸著皮膚,感覺潮乎乎的。
“是因為宗恪他喜歡你,所以表姐你就不許我喜歡他,是吧?”她終於低聲說。
厲婷婷哼了一聲,像是聽見了多麼荒謬的話。
“我不喜歡他,從來就不喜歡。”她說,“我這麼說,隻是為你好。”
“可我沒覺得他哪裏不好啊……”
“那是當然。”厲婷婷語帶諷刺地說,“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偽裝。雖然他這一手在我麵前從沒見效過。”
阮沅心裏突然升起濃濃不悅!
“我自己有判斷。表姐,你以為我還是那個剛進城的鄉下丫頭麼?”
她的語氣生硬,透著敵意。
“你以為我在輕視你?”厲婷婷冷笑,“你這段時間,有沒有仔細反省一下你自己?阿沅,你覺得你的表現正常麼?他一出現,你就不要命的黏上去……”
“說的對,我沒你表現正常,我天生就有神經病。”阮沅淡淡地說,“我哪裏趕得上表姐你?談戀愛都規規矩矩按著教科書來。”
不軟不硬碰了個釘子,厲婷婷不出聲了。
阮沅重新躺下來,她盯著天花板,牆角那兒有一塊,被持續暴雨洇出奇怪的花紋,像一張扭曲的人臉。雨夜裏,四周格外寂靜,隻剩下水聲滴滴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