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錢,我拿不出。”
安以柔猛地愣住了,姨娘哭嚎著:“您可這不能這樣啊!柔柔再怎麼說也是老爺的骨肉啊——難道您能看著老爺的血脈被掛在城牆上去丟人現眼?姐姐——我從沒叫您一聲姐姐——我給您跪下了啊——”
說著,姨娘到真的噗通一下子給老太太跪下來,安以柔看著這一跪竟然忍不住地開始翻滾淚花。
“姨娘,你起來。”
安以柔先是溫柔地喚著,見她不動,猛地上前拉扯,“娘,你給女兒站起來,不要給她們下跪!你忍氣吞聲,我忍辱負重,到頭來不還是要自己顧自己的——”
老太太的眼睛瞪得好大,那精氣神兒就跟個二十歲的小夥子似的,任姨娘怎麼撒潑地哭,安以柔怎樣刻薄地罵,都不理睬,等屋子裏安靜下來了,才慢悠悠地開口:
“念離,你是安家掌事兒的,你要怎樣辦?”
念離也是一愣,自安家敗落她開始操持,安老夫人還是第一次親口承認這安家由她來當家,這讓她多少受寵若驚,隻是這個時候太過欣喜顯得不合時宜。
“媳婦認為,不應出這筆錢。”
姨娘素來對念離敬畏三分的,聽了這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暈死過去,安以柔穩穩地扶住她,對著念離一肚子委屈,就像個孩子發現一直向著自己說話的娘親突然替別人說話了一般。
“細說來聽聽。”老夫人吩咐著。
“是。”
念離正對著安以柔母女,說:“今天一早,柳枝和大誌從外麵回來,就告訴我,城裏都在傳,說十年前在安家犯事兒的那夥人落網了。我以為我是第一個知道的,沒想到,娘比我知道的更早。”
安老夫人並未作聲。
“所以娘才會突然找柔柔談心,當著莫弟兄的麵兒,直言柔柔不願提及的往事。娘是想在呂知府傳話前,先讓柔柔你想明白了,究竟這個痛,你要留給自己,留給你愛的人,還是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你越是躲,越是掩蓋,這傷口就越難以愈合。讓那些指指點點的人看看這光天化日下的惡行吧——你不該是被嘴舌的對象,該被唾沫淹死的,是那些可惡的男人!”
念離字字句句都戳在安以柔心尖上,疼痛過後是清醒。
是啊,最該是自己要求知府主持公道,將那些惡徒繩之於法,怎麼會犯了糊塗,想私下賄賂把案子壓下來呢?
她安以柔十年來這麼多白眼和嘴舌都抗住了,怎麼就扛不住那審判罪孽的一刀,將往事切得幹幹淨淨呢?
“若要我們安園忍氣吞聲,白白地放過十年前那些賊人,不僅我這老骨頭眼不下這口氣,你們都咽不下——”老太太微微地動了一下,“念離,你來點點,看能值多少,送去店鋪。”
老太太揮了揮手,這叫滿場都錯愕了。
“娘?”
“我的本意,是不能輕饒了他們。可是如若柔柔不願意,我們就送銀子過去吧。”
“你——不是不為我出這筆錢的麼?”
安以柔迷茫了,安老太太沒有半分柔和的意思,卻說:“的確不是我為你出的,這安園本就有你一分財,今天就在這裏,這是你自己的錢,你自己的選擇。”
滿場的寂靜,念離輕輕笑著,安以柔低頭不看任何人。
是的,不為念離那一番話,不為所謂的血海深仇,不為安老夫人的想法,也不為莫言秋的態度——就為自己。
安以柔心裏咚咚咚響著一麵銅鼓,鼓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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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源又有了新鮮事,馬上要辦五十大壽的安家,突然張貼出一張大紅的喜報。
喜報上墨黑的字跡,分分明明,寫著:
喜聞十年前闖我家園、殺我親人、辱我姐妹的江洋大盜落網。
知府大人愛民如子青天在世,必能秉公處理上報朝廷。
不僅如此,第二天一早,安以柔穿著大紅的袍子,身後小廝抬著牌匾,一行人神采奕奕地走過鬧市。尤是那安以柔,整個人眉開眼笑,倒叫人不好意思背後指點,有人鼓起膽子當麵慶賀,她落落大方地謝了,不扭捏,不回避,一路朝那知府衙門去了,到了門口,喚出師爺,當著在場溯源鄉裏的麵兒,揭了牌匾的紅布,一行金光大字:
明鏡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