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其中也不乏做戲的成分。
萬一安以墨真的不能生育,那麼寶兒好歹也給安家撐起了門麵,不至於叫柳家或裘家私吞了去。
隻是這一層,老太太明白,念離明白,都不再說了。
全當老太太人善。
“我是打心眼裏心疼寶兒,心疼顏可啊。有一次,柳枝要伺候她洗澡,我看柳枝也是個沒生養過的,怕她伺候出事,於是就親自去了我看見她的大腿上,黑乎乎一大片燒傷啊”
念離整個人愣在那裏。
大腿上,燒傷。
“我看她已經把那地方連皮帶肉地快要撓出血了,她隻說癢,平時用草藥泡澡,還能挺挺,可是有了孩子,怕對孩子不好,隻能忍著,實在是忍不住了我這顆心哪,一下子就軟了。”
老太太再說些什麼,念離都聽不到了,滿腦子轉著古怪的念頭,讓她迫不及待地起身,顧不得禮數。
“娘,該吃藥了,我去叫婷婷伺候您吃藥。”
“你臉色不太好”
“我…頭暈。”
“懷了孩子就是這樣的,先去歇著吧。”
有了孫子在,念離的待遇自然也就不一樣了。現在是安園不濟了,老太太說話沒有先前那樣的底氣,要是放在以前,說不準直接吩咐讓轎子抬回去了
可是念離早已等不及轎子,匆匆就朝落雨軒走去。
還記得第一次伺候安以墨沐浴,看見他背後的灼傷。
影者,遍布南北,縱觀東西,背負死約,一旦違誓,紋身一去,便會落下燙傷,奇癢難忍,成為風癢。需每十日,以苦參、白鮮皮、百部、蛇床子、地膚子、地骨皮、川椒、薄荷等煎湯浸泡、熏洗瘙癢處。
相公這屋子裏,充斥這奇怪的香味,念離很巧的,對這股味道很熟悉。
我原先在宮中,伺候過和你一樣的病人。
後來呢?
後來,她死了。
十年前,宮中。
“可兒姐姐,你傷成這個樣子,都不疼麼?”年少的嵐兒那時候剛剛跟著桂嬤嬤學規矩,連逐風這個名字都還沒有起。
那時候她天天被桂嬤嬤責罰,非打即罵,哭得天天都想死過去再也別醒過來。
而她不堪回首的這段日子裏,最幸福的時光,就是跟著桂嬤嬤一起伺候可兒姐姐。
可兒姐姐有一顆最堅強的心,是她教會了嵐兒如何在這弱肉強食的宮中生存。
她和桂嬤嬤兩個人,一個似水,一個若火。
“姐姐不疼,姐姐要出宮了,姐姐很快樂。”
“聽說姐姐是影者啊,影者燒掉自己的紋身就是退出組織啊,為什麼皇帝沒有殺死姐姐呢?為什麼把姐姐交給嬤嬤來照顧呢?”
“有些事,不該你這麼小就懂的。”可兒摸摸她的腦袋瓜子,“你今年多大了,入宮多久了?”
“十四了,我剛入宮不滿一年。”
“也是該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女人啊,好時光就那麼幾年罷了。”可兒苦澀地笑著說,“你想出宮麼?嵐兒?”
“想啊,當然想,我想回家,我想見我的黑哥哥。”
“你家在哪裏?”
嵐兒剛想脫口而出溯源,突然想到自己現在是冒名頂替王家的小姐,於是三緘其口,可兒自然明白,笑笑說:“家,藏在心裏麵,隻要你一人記得回家的路就好,這樣你總有一天能夠回去。”
“嬤嬤說我最好放棄這念頭,因為我就會這樣老死在這裏,如果幸運的話。”
可兒搖搖頭,堅定地說:
“人在做,天在看,命不能違,路卻可以自己走。”
然後突然間有一天,可兒姐姐就不見了,嵐兒去找桂嬤嬤的時候,嬤嬤隻說:
“這就是她自己選的路。”
尚是懵懂的嵐兒已經明白,可兒姐姐死了。
那就是她執拗地要走的路。
可是她的那句話,嵐兒時刻記在心裏。那句話,在鞭打、在譏諷、在忍辱負重、在慢慢苦熬的沒有盡頭的日子裏,陪伴著她,從嵐兒,成長為逐風。從景貴妃身邊,走向了魏皇後。
直到有一天,壁風在她麵前說,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