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來接你,你就打算去畢——那邊去了麼?”
“興許也不會那樣簡單吧,興許我會一時興起藏起來也說不得,也說不得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躲躲藏藏,因為這天下,再也沒有我想去的地方了,於是在哪裏都是一般。”
念離慢慢地摩挲著安以墨的手背,體貼而溫存。
“現在我們終於一清二白了,我知道了顏可的存在,你也知道了畢公子的身份,我知道夫子香和龍種,你也知道我是四大宮人之一。我們都知道誰才是我們的過去,也都知道彼此的曾經是如何,以墨,從今天起,你才認識真正的我,而我也才明白你真實的心意。在我離開前,可以陪我在野外走走麼?我們——以天為誓,再結為一次夫妻,心同此生,老死不離。”
安以墨內心絞痛著,真的就要這般了麼?
留她不得,和她一起走也走不得,隻能眼睜睜地放她走了麼?
彼此之間的緣分,真的到此為止?隻剩下一句“心同此生,老死不離?”
馬兒還在郊外慢慢地走著,人早已沒有了方向,念離就這樣靠在安以墨的背上,似是最為滿足。
沒有美酒,沒有絲竹,沒有宴席,沒有嘉賓。
有天,有地,有你,有我。
“柔柔今早駕車背上尋你,這回兒追不上也該回程了,不如在這裏等著,等來馬車,你駕車走,走到一個王土之外的地方去,忘記溯源,忘記安園,也忘記我,逃得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話是這樣說著,安以墨的手卻緊緊扣著念離的手,指甲都鉗進她的皮肉裏,自己卻渾然不知。
他仿佛要把她勒緊他的血肉中去一樣。
“夫君,我們現在,真的是夫妻了,我很高興。”
安以墨掰過她的頭,輕輕扣在她的嘴上,一滴眼淚,緩緩地滑落,正此時,恰是一輛馬車從遠處叮叮當當地過來了,清脆的鈴聲在清早人跡罕至的郊外回音陣陣。
“安園的馬車?”
不知為何,此時念離這樣的一句,語氣中卻沒有那強裝的淡定,反而透著一股子不情願。
“不是我們的馬車。”
安以墨話這樣說著,卻仿佛怕她隨時會跳上那輛不知名的馬車一般,更緊地抱住她,先前嘴上說的那些“放她走”的話都是言不由衷的。
馬車離他們隻剩下七八米的時候,初冬的霧氣中,一個翠綠衣裳的女子大力搖著手。
“少爺——少夫人——”
沒錯,當真是柳枝。
安以墨和念離心裏同時一沉,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可這不是我們的馬車,絕對不是!”安以墨也不知道在較勁什麼,心裏一團亂麻,倒是聽著柳枝下一句,豁然開朗:
“少爺——我們的車陷到泥裏去了——搭上了公子的車——”
不管是上了誰的車,總之當下念離是走不成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安以墨長舒一口氣。
“老天有眼。”
“公子——在後麵,呃——少爺,您和少夫人快去看看吧——”
“難不成是恩公有難了?我看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再說,如何?”安以墨也不由得念離說個不字,秉著多一秒是一秒的原則,隨著柳枝掉轉車頭的方向就跟上去了,直到車前,才覺得那車夫甚是眼熟。
卻是一時間對不上號。
遠遠的,隻看見一輛馬車陷在泥裏,一輛馬車橫在道中間,兩輛高高的馬車頂上,各翹腿坐著一個女人。
安以墨熟悉正對著他們的那個女人,安以柔。
念離更熟悉此刻背對著他們的那個女人的背影,那不是……葬月?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立在中間,負手,筆直。
“好了,我休息夠了,再開始吧。”
“等等!”安以柔突地喊停,葬月尖銳著嗓子說:“怎的,你終於肯給老娘讓道了?”
“我大哥大嫂來了,潑婦!”安以柔遙遙看著安以墨跟著柳枝過來了,念離也在,興奮地招手,“大嫂,煮雪讓我給你帶個話!那些跟你說的胡話她要從長計議,叫你先回家再說————————”
太好了!
安以墨幾乎要喜極而泣了,煮雪不會出賣念離了,皇帝也不會把安園滿門抄斬了,她也就不用走了!
可是念離似乎並無歡顏,而是接二連三地歎著氣,直到葬月回身的那瞬,四目交彙之際,才端上笑容。
葬月一愣,然後大聲喊道:“惜花說的不錯——你果真在這兒藏著——連煮雪都來了?!”
惜花是誰?
害你入獄的女人。
這女人是誰?
葬月,害你妹妹自休回家的女人。
他們還認識煮雪?
交情一般。
你們……究竟是誰?
念離看著安以墨,眼睛一翻:
“逐風、惜花、煮雪、葬月——乃魏皇後身邊四大宮人。”
安以墨一抽抽,跌下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