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柔最後終於抬起了頭,斂住了唇邊的笑意,嘴卻分明是上揚的,雲淡風輕地說:
“我十三歲就破身了,我當然知道。”
安以墨心裏一涼,念離心裏一沉,屋子裏溫度驟然降低了幾度,安以柔終於得逞一般,綻放出一個明媚的微笑。
“這件事可大可小,做大我不會,做小我很擅長。”安以柔的話像是走在刀刃邊上,“畢竟,做了這麼多年了。”
那無孔不入的流言沉澱到最後變成眼角的一顆痣,那驚天大的醜聞洗滌到最後變成心頭的一粒沙
安以柔笑了,安以墨卻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個好男人莫言秋,一份遠離安園的平淡,原以為能撫平她的傷口,殊不知,逃避的最後,隻能讓流血的傷疤結痂,那記憶的膿水,永遠脹痛著,再也不去。
莫言秋挑燈看著賬簿,油燈在頭頂搖擺,忽而暗影,忽而光亮,看的他眼睛直酸。
後麵的馬車裏麵,葬月睡的正香,莫言秋始終是擺脫不掉這個女人了
尋妻路上,這樣的追隨著實有些尷尬。
以柔,這個夜裏,你是否又失眠了?
你在我懷裏多少次驚醒,那揮之不去的噩夢,也變成了我的夢魘。
隨便什麼輕微的聲音,下人在竊竊私語也好,走動的腳步聲也好,都會讓你如受驚的兔子一般坐起來
有時候你那樣驚恐地捂著臉說,他們來了。
有時候你又那樣決絕地說,她們在談論我呢。
你總說你是個騙子,其實你隻是個傻瓜。
如若我不知你的底細就娶你過門,我莫言秋豈不真成了你眼中那貪圖名利富貴的小人?
你明知我不是小人的,以柔,可你為何不肯承認我是個君子?不肯接受我從心底裏接受你的事實呢?
莫言秋歎了一口氣,他已經匆匆趕路向溯源,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在入冬時,見到三個月不曾見到的愛妻。
她是否依舊會那樣決絕地說:你愛我,除非江南飄雪
莫言秋撩開車簾,車夫一扭頭,是一個一嘴白牙的健壯男人。
“大誌,你還記得路?”
“當然記得,做夢都記得,主子這次回溯源帶上大誌,大誌心裏感激。”
“別這樣說,當初,是我生生分離你和”
“不,主子救過大誌的命,安少爺說,主子你在西北沒有根基,不少賊盯著,有大誌這樣有點拳腳功夫的陪在身邊,他才放心把六小姐交給主子”
“這次回去,寶兒也長大了吧,再問問她,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西北。”
大誌一笑,依舊一口大白牙,摸了摸頭,“我是個粗人,她我配不上。”
“說不定她還在等你呢。”莫言秋派了派他的肩膀,“男女之間的緣分,說不清楚。”
“主子,你又玄乎了。”
“大誌,你說,江南會下雪麼?”
“主子,我看你不僅玄乎了,你是不是還發燒了?熱不?”
莫言秋笑了,深秋冷夜,一笑已經有了霜氣。
“還有半個月腳程就到了吧,”莫言秋放下簾子,開始自言自語,“不知安園,又要被鬧得怎樣一番天地了而她,現在又縮在榻上,想著什麼呢?”
安以柔縮在榻子上,月亮那麼大,秋夜那麼冷,身邊沒有男人的溫存,淡薄得連瑟瑟都不必。
方才撞破大哥大嫂恩愛,真不能怪她,自從幼年那件事,她就再沒能睡過一夜安穩的覺,睡夢中出現的不是那些沒有麵孔的男人,就是那些混淆了麵孔的嘴臉,一幫人侵占了她的身,另一幫人吞噬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