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郢請來的訟師很厲害,列舉了武強平時不經過主家同意獨斷專行的事情,以此論證此事並非王郢指使。劉潤清這邊也拿不出更有利的證據證明王郢知情,所以段希元判了武強等人的罪名,對王郢隻是告誡一番,嚴令他約束好下人,不得仗勢欺人、為非作歹。

這是最好結果了,王郢心中得意,悄悄瞥了一眼站如鬆的劉潤清,心中嗤笑一聲,不過是嘴上的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能有多大本事,還想扳倒自己,簡直是癡人說夢!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劉潤清微微偏頭衝他微笑,似乎並不在意案子的結果。他不是該暴跳如雷嗎?這才反常了,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外頭圍觀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段大人,草民杜若飛要狀告王郢欺行霸市、強買強賣!”

王郢心頭一跳,轉過身看到大堂外幾個衣著樸素的村民,高舉狀紙跪在大堂外。

正準備結案的段希元挑了挑眉,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吩咐衙役:“將狀紙呈上來,將他們帶進來。”

衙役應是,出去將幾個人帶了進來,然後將狀紙恭恭敬敬地呈在公案之上。

段希元一看狀紙上的內容,眉毛挑的更高,上邊字字泣血、句句帶刀,仿佛王郢是他們的殺父仇人,不過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沒差了。

將狀紙遞給書記,讓他當堂宣讀,隻讀到一半堂外就炸開了鍋,大家都不敢相信王家竟然逼迫好幾個村子簽訂了這種一看就是坑人的協議,這不是把人往死裏逼嗎。

“肅靜!”段希元一拍驚堂木,問:“堂下所跪何人,因何狀告王郢,具都細細道來。”

杜若飛磕了一個頭,道:“回稟大人,草民乃甜水井村裏正杜若飛,狀告王郢利用權勢手段逼迫我們與他簽訂價格十年不變的不公契約,我們不從,他就讓手底下的狗腿子天天去我們村鬧事,還不讓我們把糧食賣給別人,導致我們村去年收的糧食一粒都沒有賣出去。”他將手裏一份契書遞上去,“這是當初武強去村子裏逼迫我們簽字留下來的文書,請大人過目。不僅我們村,他們也逼迫其他村子跟他們簽類似的契書。大人,王家出的收購價本來就低,契書上的價格比往年的價格還要低,且一簽就是十年,萬一遇到天災人禍的,糧價必會飛升,現在十文錢可以買一升糧食,說不定明年就要十五文一升,他們這是要要了我們的命啊!”杜若飛匍匐下拜:“求大人為我們做主!”

跪在他左側的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草民鄭有良,是桑樹村人,他們甜水井村的情況還是好的,杜裏正硬氣沒錢那份契約,我們村的裏正被王家收買,去年就簽了,當時王家人和裏正說根據前幾年的行情,推測糧價會一直降,米賤傷農,定這份契約是為了我們好,給我們一層保障,我們沒讀過書不懂這些彎彎繞,被人一忽悠就按了手印。如今天下太平自然不會有什麼人禍,可萬一遇到天災呢?我們豈不是要虧死了?”

說話的人就是被王家家丁錢鍾收買的村民,甜水井村村民杜野的三表叔,那日他覺察出不對勁後就去找相熟的人商議,其實很多人已經覺察出這契約不對勁了,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好忽悠,但王家幾乎壟斷了吳川縣所有的糧食生意,他們就是反抗也沒用,反而會被王家和裏正打擊報複,所以選擇了明哲保身。反正大家都按了手印,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看看隔壁甜水井村,到時很有骨氣的反抗了,結果呢?糧食一粒都沒有賣出去。

千百年來,老百姓積累了樸素的為人處世哲理:隨大流,莫當出頭鳥。所以,很明顯在坑人的契約,隻要有人帶頭簽,後頭就有傻子噗通噗通往下跳。

鄭有良那日之後就猜測甜水井村找到了新渠道,不然為何王家人離開之後,甜水井村卻喜氣洋洋的,跟去年沒賣出糧食的時候的態度截然不同。後來他悄悄跟蹤了幾次甜水井村的運糧車,果然讓他發現了。

等他回村一說,大家都炸了,腸子都悔青了。甜水井村的行為給他們上了生動的一課——麵對壓迫,逆來順受隻會死的很慘,隻有奮起反抗,才能闖出一條活路。

鄭有良上門找杜若飛,希望他能幫忙介紹這條線,杜若飛派人去問夏仲春,夏仲春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