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一點也沒看出杜沙沙有什麼不對勁兒。她近來找孩子找得發瘋,有事沒事就鑽進北京龐大的地鐵線裏,看那些來來往往的年輕女孩子。她們的衣著打扮通常都很簡陋,往往是一件棉白T恤配千篇一律的牛仔褲。為生活奔忙,她們臉上寫滿疲倦。
坐過幾次地鐵之後,夏木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遠離那種疲於奔命的生活很久了。錢這種東西真是奇怪,自從有了錢,生活就完全變了樣,不必為瑣事操心,生活完全在掌控之中。但她就是忘不了自己是一個有孩子的母親,尋找是艱難的,但她立誌要找到她的女兒。
但是沒有人理解她。知音甚至認為她在發瘋,精神出了問題,建議她看醫生。現在,事情關鍵點就在老苑,他是知道事情的始末的,他不會認為夏木是發瘋,而且他親口告訴夏木“幻幻現在就在北京”。但不知為什麼,他近來也閃爍其辭,好像有意在回避什麼。
終於在那天,在天台上的談話透露了新的消息。那些話時時在夏木耳邊:
“可以確定嗎?我的女兒就在這裏?”
根據我手上掌握的資料,基本可以確定那孩子就是當初被黑寡婦拐賣的幻幻。
“她名字叫什麼?”
她從小在劇團長大,有個藝名叫小木蘭。
小木蘭。
夏木一遍遍重複這個藝名。
因為夏木癡迷於對小木蘭的尋找,對公司的事務略有鬆懈,沒想到杜沙沙在這個時刻發起總攻,周一例會上,她帶領一批業務骨幹,突然提出與“夏木之舞”分道揚鑣。
當時,夏木宣布會議開始,沙沙卻站起來,雙手交叉,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她那身粉紅套裝來了個華麗轉身,像甩牌一般,甩出一張辭職報告。
“辭職?沙沙你開什麼玩笑?”夏木吃了一驚。
不是玩笑。
“可你從來也沒說過要離開‘夏木之舞’?”
“今天不是提出來了嗎?是正式提出來的噢!”她用尖下巴點點桌上的辭職報告,臉上露出輕蔑的微笑。
夏木真沒想到一直情同姐妹的杜沙沙能來這一手。她倆一直都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啊,她倆一直都以姐妹相稱,而且夏木給她開出很高的薪水、優厚的條件,並且一直重用她,從來沒讓她在公司不開心過。她的背叛實在突如其來,毫無來由。
“為什麼?”夏木麵色蒼白,隻有唇上那一點紅,是那麼突兀而慘烈。
“沒為什麼。不要凡事都問為什麼,這樣很無聊。”
“可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理由就是:夏總你聽好了,這世界不是你一個人的,也是我們大家的,好處不能叫你一個人都占了,我們大家也應該有份的。不要總以憐憫的眼光看我,我也是有能力的,我也不比什麼人差。你能獨挑大梁幹一個公司,我也能。”
夏木無語。原來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原本以為沙沙要什麼有什麼,是不會嫉妒任何人的,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沙沙的心理一直不平衡,很久以來,她在心裏跟夏木較著勁兒,暗中比高低。隻要跟夏木在一起,她就永遠隻是“左膀右臂”,她不想當“左膀右臂”,她想找回自己的“本體”。
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曾經有一個白衣女孩來“夏木之舞”應聘,她站在公司華麗的大廳裏,說了這樣一句話:“有一天,如果我能成為夏木姐的左膀右臂,那我死而無憾了。”
曾經的杜沙沙也是這樣想的。但如今的她翅膀硬了,不甘心為別人的事業添磚加瓦,一心要另立山頭,自成一派。
“那好,即使然這樣,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嗬嗬,你以為我還會回來?”
夏木和沙沙,兩個身材絕好的舞者,站在大幅落地玻璃窗前,相對而立,看上去就像一幅法國現代派油畫,簡潔而又意味深長。
“那麼,拉拉手告別吧。”沙沙最後說。
“再見。不送。”
夏木沒有想到,這個曾經的姐妹花,日後會成為競爭對手。可更讓她意外的事還在後頭……
自從杜沙沙辭職以後,夏木開始懷疑身邊的每一個人。她先是懷疑家裏的保姆小張偷東西,又懷疑她的戀人梁高知音有外心,隻要知音在外麵耽擱久一些,她就坐在家裏亂想,心神不寧。
梁高知音是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沒有陰柔之氣,這在舞者群裏是不多見的。夏木情緒不好的時候,會擔心這,擔心那,但原來並不擔心他被別的女人挖走,因為他倆的感情一直很好。但最近夏木因沙沙辭職的事受到打擊,開始對梁高知音的行蹤起疑心。
接連幾個下午,知音都是吃完午飯後說一句“我出去一下啊”,拿了車鑰匙就出去,卻從不說他去哪兒,和什麼人在一起。
事有湊巧,這天下午,夏木自己開車去公司,發現常走的那條路被圍起來,因為在進行道路維修,她隻好改道而行。
那是一條兩旁商店林立的道路,如果開車進去會走得很慢,所以以前夏木每回都繞道走。這回沒辦法就開了進去。
可是,她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在一扇美得像電影畫麵的大玻璃窗內,一對俊男靚女相對而坐,在喝茶。那個男的是梁高知音,女的是杜沙沙。
他們還在輕聲調笑。
看得出來,氣氛很好。
夏木一下子呆在那裏。原來沙沙辭職知音是知道的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沙沙會把知音挖走嗎?他倆的關係到了哪一步!會不會是他倆原來就是一對,合起夥兒騙自己呢?
後麵的汽車已堵成一長串,“嘀嘀”聲大作。夏木卻無力得好像一個病人,整個上半身趴在方向盤上,又麻木得像一個醉酒的人,骨骼已支撐不起自己的身體,彎在那裏。
後麵終於有人忍耐不住,跳下車去敲她的汽車玻璃。
她依然呆在那裏沒反應。她傷心地想:女兒丟了、丈夫丟了、情人丟了……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將離我而去,隻是時間問題。蘇萬榮活著的時候曾經說過,我要給你這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要讓你得到一切。話語猶在耳邊,人早已不在了。
這時候,她看到玻璃窗裏出現了一對對的男女,分別是:李惟心和夏木、秋淩空和夏木、蘇萬榮和夏木、梁高知音和杜沙沙。他們都湧到窗口來看她,看她堵的車。
夏木隔著玻璃跟梁高知音來了個對視。她忽然來了力氣,直起身子,以最快速度發動了車子,飛奔而去。
“夏木,你聽我跟你解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真的,我跟她隻是普通朋友。自從她從咱們公司辭職,心情一直不太好,我覺得作為老朋友,我有義務安慰她一下,是吧?”
這是夏木想象中的表白,卻並沒有在她的新款寶藍諾基亞中出現。他沒有道歉,沒有解釋,甚至事後連電話都沒來一個。而且,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一夜未歸,手機處於關機狀態。
夏木真的嚇壞了。她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