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新線索記(3 / 3)

“開著飛車去追她,看她究竟去了哪裏?”

這個念頭一旦冒頭,梁高知音就沒辦法克製自己。他瘋狂地想要開飛車去追她,尾隨她,跟著她,盯梢她。不能讓她跑了,看她到底到哪兒去,跟什麼人在一起,是男人還是女人,是私會還是別的什麼。

兩輛同款同色的奔馳車,如同雙胞胎一般,在郊外的公路上疾馳。它們一前一後,保持同速運動,如果有一架攝影機跟隨這兩輛車從空中俯拍,會看到兩輛車的間距始終保持一致。夏木從後視鏡裏發覺了,她有意把車開得飛快,心想,來呀!來追我呀!

她知道知音近來心裏不爽。但她不能總讓他跟著,她想要獨自出去調查,等事情有個水落石出,她再跟知音攤牌。現在,她心裏堵著一件事,這件事折磨著她,她已顧不上別的什麼——她一直沒有忘記,她到這座城市的最初目的是什麼。

那天跟梁高知音逛市場,偶然看到那種撲天蓋地的白蘑菇,夏木忽然心裏一震。她本能的反應是:這事跟老苑有關,而老苑一定知道女兒李幻的下落。他是個熱心腸,對找孩子的事比任何人都積極,那時候三個9歲的孩子丟了,他連蘑菇房都關張了,一心一意騰出時間來找孩子。孩子雖然沒找到,但那份情夏木還是領了。

老苑是個好人!

夏木在心裏反複默念,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他。

她和老苑見過兩次麵。一次是在他氣派的大辦公室,另一次是在他家裏。第二次談話過程中,老苑不甚友好的老婆然然出現了,然然雖然衣著光鮮,但長相上有點俗,遇見美貌的夏木,自然一臉嫉妒,張口就問:“她是誰呀?”

“噢,老婆大人,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老鄉——夏木。”

“老鄉?老鄉還是老相好呀?”

那女人雙手抱在胸前,陰陽怪氣地說。夏木當時心中就感歎,老苑這個人可真沒女人緣,第一個老婆是個短命鬼,第二個又是個母夜叉。怎麼好女人他一個也撞不見啊?

“是老鄉還是老相好”,夏木從沒見過如此不會說話的女人。老苑送夏木出去的時候,跟她解釋說“我們家然然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送到電梯口,夏木執意不讓他再往前送了,再往下送說不定有人動刀子了。

在電梯門開啟時,老苑收到一條信息:“夏木的女兒李幻也在北京。”

在老苑舉起手機給夏木看這條信息的時候,夏木也看到一雙陰險的眼睛越過老苑的肩頭,直勾勾地盯著她。電梯門隨即合攏,夏木在快速下降,她的心卻一個勁兒地往上提。“夏木的女兒李幻也在北京”這行小字她看得清清楚楚,字雖然小,且像閃電似地一閃即逝,卻一下子刻進夏木心裏。

“找到幻幻有希望了!”

電梯下降到一樓的時候,夏木興衝衝地衝出電梯,把等在電梯門口的男人嚇了一跳。夏木並沒有看他一眼,在她眼裏,世界上的許多事物是不存在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盲點”,人所看得見的,隻是自己感興趣的那一小部分。

自從有了女兒幻幻的消息,夏木每天都生活在異常興奮的幻想之中。她是信任老苑的,這個來自家鄉的男人讓她有一種見到親人般的歸屬感,讓她確認自己曾經的那段生活是真實可信的。她知道現在連她的男友都不相信她的話了,總在懷疑她精神出了問題。

“夏木,別再說什麼孩子的事了。據我了解,你根本就沒生過孩子。”有一回,他倆逛商店,在童裝櫃台前,梁高知音突然一本正經地說了這番話。

“你根本沒孩子……那些都是你幻想出來的。”

“我幹嘛要幻想?我有女兒,我真的有女兒!她是真實存在的!她大名叫李幻,小名叫幻幻,她是1988年8月8日出生的,這一點我記得很清楚。”

“但為什麼她從來沒出現過?而你還一直在找她?”

“你是說這孩子從來就不存在,是我主觀臆想出來的?”

“準確地說:是。”

說到孩子,梁高知音突然變成了一個能說會道的人,他說:“夏木,我想咱們該好好談談了。你現在想孩子都想瘋了,我建議你去看一下心理醫生,我認為你的健康狀況已經亮起了紅燈,你必須停止工作,休養一陣子。如何你願意的話,我陪你去看一下醫生,如何?”

他突然像變了一個人,眼珠兒一下子變成了一對兒淡藍色的玻璃球。連他身後的場景也發生了變化,剛才明明站在五顏六色的童裝區,此刻,嘩——,宛若大幕拉開一般,他身後的場景已變成了灰色金屬係,鏡麵金屬牆閃爍著鋼藍的光芒。夏木像是一下子來到未來時空,背景、身邊的男人全都變了,她低頭看自己,甚至連身上衣服的顏色也變了。

這陌生的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木,你太累了,你不能開車了,我們走吧,回去吧。”這個骨感的、身材高大的男子,說著話,眨著淡藍色的眼睛,就把夏木架進電梯。電梯迅速下降,離開玻璃和水晶構成的大廈內部,來到水泥構造的地下停車場。天上地下,感覺太不一樣了。

夏木事後才知道,在逛商場的時候,自己曾經暈倒,是知音把她架進電梯、扶進汽車裏去的。

“可能是太累了吧?”梁高知音意味深長地說,“親愛的,你需要休息。”

反複的耳邊絮語,有一種強迫作用。連夏木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方麵出了問題?需不需要看心理醫生?繁忙的排練使她經常處於超負荷狀態,還有舞團的經營工作,活兒也不輕。雖說現在“夏木之舞”經營得還不錯,但夏木腦子裏的弦還是繃得緊緊的。

快節奏的忙亂生活,讓夏木自己都懷疑起自己的身世來。難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那孩子終歸隻是一種幻覺?幻幻根本是不存在的?

夏木駕駛的奔馳車依舊向前奔馳,從後視鏡看過去,還可以看見知音的車緊跟在後麵。夏木不喜歡知音管著她,每個人都是自由的,既使兩個人好得像一個人,也還是要有獨立的空間。

——你沒有孩子。放棄吧,別再找了。

——幻幻隻是你幻想出來的產物。我希望你忘記她。

——你知道嗎?夜裏你會變成另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10歲左右的女孩子。

——再找下去你就要瘋了。

——別找了,別找了。

這些話都是演出間隙梁高知音一句句丟給她的。話語斷斷續續,像舞台上飛揚的羽毛,雖然同時出現,卻彼此互不聯接。它們一再暗示夏木:你精神出了問題,你該去看心理醫生,你根本沒有什麼孩子。

夏木加大油門兒,把車開得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她一次次趕去見老苑,就是要一次次印證女兒李幻是真實存在的。“幻幻真的存在。她還活著。”“她現在就在北京,跟我在同一個城市生活。”

夏木看到後視鏡裏的景物快速向後倒去,就像她的前半生都在鏡子裏滾滾而過,有荔城,有開滿白蘑菇的房間,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