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幻幻走的時候才九歲啊。”一開始,夏木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舞廳的賣唱女跟自己的女兒聯係在一起。
可老苑分析得頭頭是道,他說,是的沒錯,幻幻走的時候還不滿十歲,可這轉眼兩年過去了不是?再說在歌廳唱歌的女孩一般都會虛報一兩歲,年齡不就一下子對上了嗎?
聽了老苑的話,夏木恍然大悟: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算起來幻幻已經十二啦。於是她又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認為女兒一定被“黑寡婦”團夥賣到了鄰城歌廳,歌廳靠小女孩賣唱賺錢。
現在夏木在想,對麵歌舞廳的女孩是不是幻幻呢?人就是這樣,一旦動了這根筋,就沒辦法停下來。
這晚夏木差點釀成大禍,因為她一個人去了歌廳。人生地不熟,她一個女子單槍匹馬去那種地方,本身就很危險。但她還是瞞著老苑一個人去了。
老苑也累了一天了,她不忍心再打擾他。他陪著三家的家長找孩子,完全是“義務的”。原本他可以像原來那樣,一心一意伺候他的蘑菇房,有“如意”,有“青虎”、“小妞”、“細牙”,還有“帽帽”,那種日子真是逍遙自在,錢大把大把地進賬,練練書法聽聽戲,又沒什麼負擔,日子過得賽神仙。
可自從孩子丟了之後,老苑像被一個巨大漩渦吸進去,事業丟了,蘑菇枯萎了。聽說老苑種的那種名貴的白蘑菇“白如雪”在荔城已經絕種了,雖然大量仿製的白蘑菇還在市場上時隱時現,但懂行的人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白如雪”。
“尋找丟失兒童”成了老苑真正的興趣。很多人對他的行為不理解,還有人私下裏議論,說老苑一直暗戀“花妖”,對夏木這個女人有想法,才這麼辛辛苦苦、查來找去,忠心耿耿地跟著她。
對於這些閑言碎語,夏木並不在意。她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老苑是一心一意想幫她找孩子,另外就是暗中保護她,並無其他想法。
夏木悄悄去了街對麵那家小歌舞廳,心想,說不定會有突破性進展。
幻幻的幻影
那個叫“謎娜”的店,門麵有些虛張聲勢,大排的霓虹燈從下至上布置,又扭了幾個彎,再從上往下走,構成了一個不規則的矩形,矩形中間有一隻粉紅的麥克風,麥克風旁閃動著輕浮跳躍的“謎娜”兩個字。
夏木獨自一人走進“謎娜”。台上有個男的正在唱《愛的鋼琴手》,聲音不錯,跟原唱伍思凱還有幾分相像。沒有看到“小女孩”。
夏木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服務生立刻上來問:“小姐,喝點什麼。”夏木眼睛盯著舞台,心不在焉地點了一杯冷飲。就在這時,“小女孩”歌手上場了……
“天哪!幻幻!”
她看見幻幻扭動著身子在台上唱歌——一首她從來沒有聽過的歌。突然,她看見幻幻用奇怪的姿勢向這邊跑過來,身後連著一條長長的線,怎麼看都像一隻風箏。
還好,她沒有失控。
她沒有從座位上突然站起,沒有尖聲驚叫。但她心裏已翻江倒海。但幻幻走失畢竟已經兩年時間了,她不能確定眼前這個扭動身子的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幻幻。
夏木耐著性子聽那孩子把歌唱完,然後,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徑直去了後台。女孩化了妝,看不清真麵目,正拿著礦泉水在喝,夏木直接湊過去問:“你家是哪兒的?”
女孩用警惕的眼神看著這個突然闖進來的陌生女人。這時,幕布外麵衝出來一條大漢,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夏木的衣服就往外拖。夏木不服,大聲喊叫起來。她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又有人跑過來,飛起一腳把那大漢踢翻在地。
夏木定睛一看,原來是老苑!
老苑拉起夏木的手,不管不顧地往外跑。從店裏跑到外麵街上,老苑還不時回頭看看,看那夥人是否追過來。
兩人跑到安全地帶,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夏木問:“他們怎麼回事呀?幹嘛打架?我不過就是問了那麼一句。”
“你呀!傻呀你!”老苑說,“人家以為你是來暗訪的記者,要揭店裏的老底,那你不是要人家命嘛!”
“我看那女孩好像是幻幻。”
“她不是幻幻!你現在腦子不清醒,陷在裏麵了,看哪個孩子都像幻幻,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老苑擔憂地說,“如果換個環境可能對你好些。對了,你去北京的事聯係得怎麼樣了?”
“最近還沒消息。”
“你這樣瞎闖可不是回事呀,早晚會出事。”
“我呀,早就不在乎了。找不到幻幻,我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老苑沉吟了半天,找不到恰當的話來勸夏木。
他們站在路邊的一個公共汽車站台上,橙黃色的路燈把車站廣告牌照得通亮,他倆就像戲劇裏的人物,進行著一句句對白。但是他們都不知道,世界上的許多事,並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
秋老師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把電話打到了夏木所在劇團的排練廳。他說自已剛從法國回來,想借一件道具,打個電話來問問。
這些日子以來,夏木終於等到了一個好消息。
夏木手裏拿著電話,眼淚一陣陣湧出來。她想命運這東西真是奇怪啊。幾個月前,她天天往北京打電話,卻如石沉大海,秋老師家的電話就如一個空號,永遠都沒人接。當她已經對這條線索死了心的時候,對方的聲音卻突然出現在耳邊。秋老師問她想不想來北京看看,什麼時間可以啟程。
“明天。”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明天,明天就可以動身。”
夏木放下電話,興奮得手直抖。她需要換一個環境,到外麵去闖一闖,如果再在這個傷心之地待下去,她整個人都要憋死了。
她想念幻幻,想得快要發瘋。她最見不得小學生在放學的路上玩悠悠球,那種連著一根細線、嗡嗡作響的玩具,總能牽動她的神經,讓她在人群裏見到幻幻。
她騎車去火車站買票。小圓窗口亮出半張人臉:“去哪兒?”
“北京!”
她聽到自己清亮的嗓音在小小的售票廳裏回響。自從惟心走了以後,她頭一回這樣大聲說話,她為自己還能發出這樣的聲音感到震驚。
夏木懷裏揣著一張即將改變她命運的火車票,用力蹬著自行車,鵝黃色的柔軟風衣兜著風,呼啦啦往前飛。她就像一個突然間長出鵝黃色翅膀的仙人,有了往前飛奔的力量。
夏木以為,隻有到大地方,她才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其實她的夢想並不複雜,就是掙上一大筆錢,走遍全中國,把女兒幻幻找回來。
第二天一早,夏木拎著天藍色皮箱去了火車站。這種天藍色皮箱已經很少有人用了,倒顯得新穎別致。在站台上夏木遇見了小美和她的媽媽蔡菊香,她倆特意趕來給夏木送行。
火車快開的時候,夏木看見小美手裏拿著個粉紅色悠悠球。夏木想起自己包裏也有一隻。火車開動了,站台上的悠悠球變成了一個粉色小點,很快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