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不同往昔。今天,人們作為獨立的個體,本身的自由得到極度解放,對於婚姻,對於家庭,對於性的觀念也有了極大的改變。
曾有一個委托人,當時他就站在我的身邊,他當庭說了一句:“我就是喜歡新鮮的肉體。”把我嚇了一大跳,整整一分鍾,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後來仔細想想,卻能理解他的想法,我敬佩他的勇氣和直白,畢竟人都是血肉之軀,誰敢站出來打包票,說自己絕對清心寡欲、不好女色?就我自己而言,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上成長了幾十年,必須承認自己同樣也對“新鮮的肉體”心向往之,這畢竟是人作為生物的一種本能嘛,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曾說:“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其動機都來自性欲和虛榮心。”要是人沒有了性欲,更嚴重一點,連一點欲望都沒有了,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人之所以區別於其他生物,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人會對自己的行為形成約束,人身上負有責任。再以我自己為例子,作為一個理性的成年人,尤其作為一個律師,我雖然承認自己同樣喜歡“新鮮的肉體”,但我也知道,喜歡新鮮的肉體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我的委托人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現場一片嘩然,稍微安靜一點後,他問在場的每一個人,難道你們不喜歡新鮮的肉體嗎?現場一下子鴉雀無聲。
婚姻的確是一把枷鎖,它限製了新鮮,限製了一個有欲望的人的諸多自由。一個人要進入婚姻,就是自己選擇給自己套上這把枷鎖,他必須考慮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新鮮的肉體,還是持久的婚姻。人必將隨著時間慢慢老去,一切東西都不可能保持永恒的新鮮。喜歡新鮮的肉體就等於背叛婚姻,甚至與婚姻決裂。
我有一個委托人,名叫陳妮,是個在陸家嘴上班的高級白領。她在決定離婚之前,與我有過許多次交談,曾給我寫過一次郵件,現附在下麵: 周律師:
見郵如晤。
從上次與你交談,至今已一月有餘。一個多月以來,我一直遵從你的建議,調整自己的心態,盡量不去想眼前所見的生活之外的事情。每一天早晨醒來,我身旁的床上已經空空如也,我告訴自己要開心起來,因為丈夫正在廚房裏準備早飯。我再閉一會兒眼睛,調整我的呼吸,隔著被窩和窗玻璃感受春風的暖熏。我感到陽光和煦地灑在我的身上,將我像孩子一樣包裹著,溫暖著;小鳥歡快的鳴叫鑽進我的耳朵,一切開始躍動,我像馳騁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的駿馬,眼裏映著流水的碧藍,滿口含著青草的芬芳。我告訴自己,我是如此地幸福。孩子在身旁呼喚我,我一睜開眼睛,他像是躲貓貓被捉到了一般大笑著,他的笑容如此燦爛,像是滿天的流雲聚合在一起,又忽然散開。我坐起身來,笑著看著他,丈夫走進房間——他手上仍握著鍋鏟——他微笑地看著我,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撓撓兒子的肚子。兒子被突然“襲擊”,兩隻手高舉著,雙腳叭嗒叭嗒地跳著。丈夫一隻手將他抱起,又突然放下,他像一隻自由的小鳥一般無拘無束地飛翔著。我無比幸福地看著他們嬉鬧,丈夫說,起床吃早餐吧,我點點頭。
我看見鏡子裏32歲的自己,長發披肩,雙眉如翼,我知道自己仍美麗無比。兒子長大以後必然像我,美貌而年輕,我有這個自信。我懶意梳妝,以清水濯牙拂麵,丈夫和兒子已經在餐廳裏等我進餐了。我告訴自己,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我輕拂兒子的頭發,他向我投來期待的眼神。為什麼不開心呢?沒有不開心的理由。一切都那麼美好,萬事萬物各行其是,所有的東西都在它應該在的軌道上,丈夫愛我,兒子愛我,我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呢?
丈夫先送兒子去上學,我換上衣服,開車去上班。車追逐著車影,穩穩地行駛在浦東寬闊的柏油路麵上。陽光穿過清新的空氣灑進車裏,兩旁的高樓紛紛後退,晨練完畢的人們挺著胸提著劍走著。陸家嘴是如此的幹淨而純粹,沒有垃圾,沒有一絲雜質。我告訴自己,我的辦公室在全中國的經濟中心,簽下一單就可以買下太平洋上的任何一艘遊輪,全世界都為我側目,黃浦江上的沙鷗為我振翅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