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也說得利如刀鋒。
陸小鳳知道自己現在若是走了,以後再相見一定相逢如陌路,若是再去擁抱她,她縱然不會拒絕自己,以後隻怕連見麵的機會都沒有。
若是既不走也不去擁抱她,卻又怎麼能在這裏待得下去?
他又傻了,真的傻了。
沙曼看著他,目光漸漸溫柔。
他若真的是傳說中那樣的薄幸登徒子,現在就算不走,也未必會趁機再擁抱她一次。
反正他已得到她,為什麼還要再留以後相見的機會?
她看得到他心裏多情軟弱的一麵,但是她一定要讓他走。
外麵忽然有人在高呼:“九少爺回來了,九少爺回來了。”
沙曼的臉上立刻起了種奇怪的變化,就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忽然被父母抓住。
陸小鳳卻笑了笑,道:“你不妨先走,我很快就會走的,今天的事,我一定也很快就會忘記。”
他在笑,隻不過無論誰都應該看得出,他的笑是多麼勉強。
沙曼沒有走,反而坐了下來,坐在他的床頭。
陸小鳳道:“你一定要我先走?”
沙曼道:“你可以不必走。”
陸小鳳道:“你……”
沙曼臉上的表情更奇怪,道:“我做的事並不怕別人知道,你隨便在這裏待多久都沒關係。”
陸小鳳看著她,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人卻已下了床,披上了衣服,忽又笑道:“我有樣東西送給你,不知道你肯不肯要?”
沙曼道:“你要送的是什麼?”
陸小鳳道:“我的夜壺刀。”
沙曼又在看著他,美麗的眼睛中有了笑意,終於真的笑了。
陸小鳳從沒有看過她笑。
她的笑容就像是冰河解凍,春回大地,新生的花蕾在陽光下開放。
陸小鳳也笑了,兩個人同時在笑,也不知笑了多久,忽然間,兩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眼睛裏流了下來,流過她蒼白美麗的麵頰。
她忽然也站了起來,用力拉住陸小鳳的手,輕輕道:“你不要走。”
陸小鳳的聲音已嘶啞,道:“為什麼?”
沙曼道:“因為我……我不要你走。”
她又擁抱住他。
她的嘴唇冰冷,卻柔軟芬芳甜蜜如花蕾。
這一次他們已沒有火焰般的欲望,卻有一股柔情,溫柔如水。
--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位智者說過句令人永遠難忘的話。
這位智者說:友情是累積的,愛情卻是突然的,友情必定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愛情卻往往在一瞬間發生。
這一瞬間是多麼輝煌,多麼榮耀,多麼美麗。
這一瞬間已是永恒。
風在窗外輕輕地吹,暮色已降臨大地。
仲夏日的黃昏,又明亮,又朦朧,又濃烈……
多麼奇妙的人生,多麼奇妙的感情。
也不知是門沒有閂,還是窗沒有掩,一個人輕雲般飄進來,又輕雲般飄出去。
他們卻沒有看見他,也沒有發覺到已有人來了又去了。
可是他們卻看到了他留下的一朵花。
一朵冰花。
現在正是仲夏,這朵花卻是用冰雕成的,透明的花瓣還沒有開始融化。
要在多麼遙遠的地方才有窖藏的冬冰?
要費多麼大的苦心才能將這朵冰花完完整整地運到這裏來?
雖然是一朵小小的冰花,可是它的價值有誰能估計?
又有誰知道其中含蘊著多少柔情?多少愛心?
除了那神龍般的九公子外,還有誰能做得出這種事來?
他知道她從來不看重身外之物。
他知道她怕熱,在這南海中的島嶼上,卻終年看不見冰雪。
所以他特地將這朵冰花帶回來,親自來送給他心愛的人。
可是他來的時候,她卻在別人的懷抱裏,他隻留下朵冰花,悄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