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與禾衣、競衣,三人商量後,仍是認為還需入土為安,就算是隻剩下一捧灰,也該無虞的埋下,免得他日再生變故。
心底一時戚戚然,他念及此一抹歎息,略有艱難的起身,看了眼天上的彎月。
前方戰勢到如今也未停歇,他心中亦是久久掛懷,隻是沒有命令,又不可輕舉妄動,更何況陛下還在這裏,他們如何也不能傾巢而出。
但既然懷濟與十八司都跟在皇後身邊,想來應該是不會有什麼意外。
畢竟華國再如何厲害,漠國再怎麼猖獗,也都未必是皇後的對手,這幾日來,華國與漠國沒少吃虧,就算是當真出了什麼意外,憑著身邊人的護衛,保命退守也還是沒有問題的。
思忱一番,他放下心中不安,目光投向昏沉沉的大帳內,轉身邁步入內。
天色已經晚了,大帳裏不能沒有燈火,否則陛下若是睜眼,又如何能辨出真假虛實?
他放輕動作入內,摸索著點上了外間燈火,繼而捧著燭台走向裏間,對燃另一盞燈火。
他轉身方要退出去,卻正撞入了一雙漆寂無光的眼底。
地上人影頎長,不動如山的立在三步遠的地方,仿佛長在了原地一樣,連衣袖都未曾浮動一下。
宿衣手中燭台險些墜地,他堪堪半跪接到了手中,竟覺的眼前燈火有些刺目,酸楚了一顆心,腫脹了雙眼。
“陛下……”
“陛下!”
他慌忙將手中燈火妥善安置,上前一步,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人,神色泫然欲泣。
葉宸楓第三聲時方才回過神來,他緩慢的垂眸看了一眼宿衣,眼底忽而又明光乍起,仿佛曦日掠影,驚鴻一瞥的粼然湖麵。
他太久不曾睜眼,方才燈火亮起的瞬間竟有短暫的失明,那一刻,不止是眼前的黑暗,他仿佛連同整個人,都一同墜入了無邊的深淵。
心底倏而一痛,仿佛被劇毒蟄過一般,迅速的開始扭曲痙攣。
宿衣見他麵色不好,慌忙上前扶他坐下,迅速的切脈。
他仔仔細細的診斷了良久,並未察覺到有任何不妥,一時焦灼在心,滿眼慚愧。
他的醫術,從來沒能在緊要關頭有過妙手回春的奇用,這讓他如何不灰心喪氣。
“陛下,屬下是宿衣,您能認出來嗎?”
他從旁試探的開口,前幾次陛下醒來時的情形,他依稀聽聞旁人提及過,隻道是人雖醒了,心神卻仍在混沌之中,根本就是還未好。
他隻怕這次又是如從前一般,隻不過是讓人空歡喜一場,既期頤又害怕的問出心中的話,他隻覺得一顆心都要隨著跳出來了。
葉宸楓聞言順著聲音看過去,朦朦朧朧的看到了一道影子,卻仍舊沒有看的清晰,他緩緩蹙了蹙眉。
“陛下,您若是還沒有醒來,那可就真的完了。”宿衣咬牙暗下決心,有意以此方式刺激他,想要試一試能否奏效,讓他真正的清醒過來。
“您可知道,皇後親自去了戰場上,到如今月上中天,仍舊沒有回來,十八司也沒有絲毫音訊,華國那位太女殿下,隻怕是未曾安著好心,今日明擺著就是故意挑釁!”
“陛下,我等與令不敢擅離職守,但隻怕前方戰勢危急,皇後與十八司定遭遇了不測啊!您若是還不醒來主持大局,那一切可就都晚了!”
宿衣聲淚俱下,他心底確實放心不下,憂慮多時,這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就算是沒有什麼意外,為什麼人還沒有回來,勝負倒也不重要,但關鍵是人也一去無回。
他如何能不擔憂,可這擔憂,此事卻又無人可述,隻能獨自憋在心中,如今對著陛下,他一股腦全部倒了出來。
葉宸楓眼底一抹異色,頃刻間,一片混沌乍現明光,天地破碎重塑,眼前一切再次清晰的盡收眼底。
“點兵,傾巢而出。”
他站了起來,聲音仍舊帶著幾分喑啞,冷而沉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