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來(1 / 2)

民國初年

豐城碼頭

雨後初晴,地上尚有未幹的水跡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隨著一聲鳴笛聲的響起,一艘來自英國的客輪緩緩靠岸。楚靜溪隨著人流走下甲板,踏上了這片已久別了三年的土地。

這個帶有西方文化的女孩子在人群中顯得十分的與眾不同,天藍色的篷裙在腰下散開,有著這個時代這個城市所不具有的美感,顯得纖腰越發不盈一握;原本順直的長發也被燙成了蓬鬆的卷發。

三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成長許多,楚靜溪也是,這樣的變化不隻是外貌上,她的心理也在不斷的孤獨磨礪下越發獨立。漫長的時間和始終無法放下的往事讓這個女孩心中有著無法言說的執念。

碼頭向來擁擠非凡,楚靜溪不得不擠入人群隨著人流的移動而移動著,她緊了緊手中的行李箱,試圖找到一個出口可以突破“重圍”,擠在人流中間有著明顯的被動感,她並不喜歡,但她嬌小的個子在人群中還真是什麼也看不見。她輕輕歎了口氣,感受著周圍的遊子們對家的急切盼望,相比之下她看起來倒是輕鬆的很,因為她的家在她眼裏,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家了。

北街楚府

楚靜溪沒有對任何人透漏她要回來的消息,所以看見楚府緊閉的大門也並沒有什麼失落感。

寫著“楚府”二字的牌匾依舊高高掛著,一如她當年離家時那樣,但有些東西卻早已在無聲無息中消逝。

楚府沉重的大門上有著淡淡的木香,即使是站在這裏她也嗅的到,那是歲月的氣息,往事的氣息。

腳像灌了鉛一般難以挪步,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永遠不再回這是非之地,但她卻偏偏不能。

她有著無法言說的心事,隻能她自己去揭開已經結了痂的傷疤,重新去直視那深深的傷口,找尋自己想要找到的真相。

往事的記憶如洪水般向她湧來,時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初夏,那天的陽光如今日一樣溫暖十分,卻讓她感到了炙熱,炙熱到難以忘記。

一輛馬車在楚府正門前停下,一隻纖細的手掀開了轎簾,接著手的主人慢慢露出了全身,是個清瘦的女人,著一身素色衣裳,寬鬆的衣服似是套在身上,移動間仍無法掩蓋那窈窕的身姿,她的五官並沒有什麼令人驚豔的感覺,卻是小巧而精致的,小小的櫻唇透著淡淡的粉色,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有著十足的靈氣。她的周身圍繞著一種似月亮般恬靜的氣質,卻又似月亮上蒙了一層薄薄的輕霧,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透。那女人的身後還有一個小女孩紮著兩個羊角辮,有著和那女人如出一轍的黑葡萄般的眼睛,白嫩的小臉上染著一層緋紅,似塗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很是可愛。那小女孩緊緊拽著她的袖邊,隻露了一雙小眼睛出來打量著周圍。

那女人叫蘇瑾,聽說是爹在外四處留情惹下的癡情種,孤身在外硬是生下了孩子。爹倒是疼她的緊,因著不願她繼續在外受別人的流言蜚語,所以派人將她和孩子接了回來,說是要,認祖歸宗。

靜溪本是不知道的,但無奈這些東西早已成了下人們無聊時嚼舌根的話題,她想不知道也難。

還聽說了,爹要光明正大的娶蘇瑾入門,但還有娘在,所以變成了楚家第一房姨太太,爹為蘇瑾辦了場宴席,他們大婚那天,大紅色的綢布掛滿了楚府的各個角落,包括靜溪和她娘住的別苑,她看著那些紅色刺眼的很,於是瘋了般的撕扯著那些綢布,卻隻是扯下了別苑中的,別苑外依舊有著大片的紅,仿佛在嘲笑著她幼稚的行為。

連娘也是安安靜靜的,對於這樣一個忽然闖進來的女人從來沒有吵過鬧過。

靜溪哭著跑出了楚府,守門的人都在忙著恭維新晉的二姨太,沒人注意到她。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跑了多久,隻是累到腿快沒有了知覺,甚至跑了這一步就不知道該怎樣邁出下一步,淚水也模糊了眼前的路。她踉踉蹌蹌終於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淚和著汗水一起掉在地上,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水印。

她就那樣躺在地上,原本幹淨的衣服上也爬滿了灰塵。她想站起來,但她真的太累了。

一隻細軟的手輕輕抓住了靜溪的肩膀,溫柔而有力的將她扶了起來,靜溪抬眼看著眼前之人,來人有著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發,光潔的額頭暴露在刺眼的陽光下,昭示著她已過了及笄。靜溪對於那次初遇第一眼的印象很是深刻,包括那如墨青絲在清風吹過時拂在臉上柔柔的感覺始終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