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姐姐?”聞蕙挑眉看著對麵表情有點局促的女孩子,眉目間有著和自己幾分相似,“原來,你就是沈素素替歐旌開生的女兒?”
居高臨下的姿態,語氣平和,可是一字一句仿佛都帶著鋒利的刺,沈婭覺得身上血淋淋的——她父母欠下的債,她來還,自以為是地還了那麼多年卻依舊沒有什麼希望還清。
對麵這位短發的女子有著難以接近的氣勢,她們有著一半相同的血緣,她懂她。
突然知曉了聞蕙的一切後的沈婭倒輕鬆了,連帶淩止陽與聞蕙的情事亦是,上天真是公平得很,無怪乎淩止陽對她好得如此不離不棄。
她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和替代品,在薛遠舟那裏是,現在淩止陽亦是。
其實,她們兩個小時候見過的吧——隻是那次真正的初見恐怕連當事人自己都已經記不清楚了,沈歐藍當時坐在車上,抱著娃娃睡著了。醒來後發現自己在車裏,看不到母親和司機,便扒著車窗,朝外看。
當時的聞蕙也不過七八歲,十足的黃毛丫頭模樣,頭上有個小辮子,一走路便一跳一跳的,性格乖巧,還沒有那麼高深莫測的笑容。
當看到母親聞秋恥辱地跪在家門口的那刻起,她就像被激怒的小獅子般衝過去咬了那個橫眉豎目的女人的手腕,隻記住了她手上那股化妝水的味道,混著鹹鹹的血腥味。
沈素素嚎叫著、踢打著,她周圍的司機都沒有防備聞蕙的迅速——扯又扯不開,掙也掙不脫,沈素素差點以為自己要被咬掉一塊肉去!他們都沒見過這樣不要命的孩子,頭發弄得飛亂,他們就去扯她的辮子,卻不能讓她鬆口,反倒叫她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要蓄這樣的長發,像個男孩子那樣打架多方便!在聞秋的苦苦哀求下,才鬆了口。被摟在母親懷裏的時候,她顫抖著,氣憤得紅了雙眼,仿佛隨時準備拚命。
歐家大小姐,如果她願意,她也可以用有這樣一個顯赫的稱呼,但她異常不屑。母親知道自己身體已經不行的時候去懇求歐旌開現任夫人也就是沈素素不要介意歐旌開偶爾照拂一下聞蕙,無比卑躬屈膝地落淚。
聞蕙最終還是沒有領情,她說:“歐旌開,你最大的悲哀就是你終其一身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
歐旌開,那個本應該是她父親的男人,最後一次緊緊摟住她,“蕙蕙,請你原諒爸爸……”
“請你叫我聞蕙,這裏是我母親的墳前,請你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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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素是歐旌開的夫人,卻少有人這麼稱呼她,因為她一直都是沈駿賢的掌上明珠。素素是她的名諱,嫁於歐旌開這樣的男人不可不謂下嫁,家世顯赫卻沒有興趣打理。嫁給歐旌開是有點處心積慮,卻也是和父親同時看中了這個大有前途的年輕人——雖然對外稱其歐夫人,但是家裏的傭人和熟悉的人都還稱她為沈小姐。沈家的宅子不過是沈駿賢去世後,沈素素給自己的夫君留的一點麵子——她始終不肯離開那麼一幢老房子,隻是掛上了歐家的牌子而已。
所以他們的女兒姓沈,不姓歐。
那一口咬得不輕,沈素素牢牢記住了那個眼裏充滿仇恨的小女孩,因為她當時一口咬得不輕,自己回家下車時痛得眼睛一發花便一跤踩空了,不幸小產。
從此,她隻能有沈歐藍這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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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蕙咬牙切齒地和父親說:“我不稀罕你的照顧,你這個膽小懦弱貪慕虛榮的人!我會永遠和媽媽住在一起,但請你把錢給我,因為那本是你們欠我的!”用她自己的話解釋:你們沈家當那麼久的官,賺了那麼多昧良心的錢,給我一點無非是給你們積陰功。
歐旌開無法勸誡,隻能無奈地縱容,聞蕙雖然早慧卻並不懂得大人之間的愛恨情仇,無法理解人與人之間的不舍與無奈,比如他和她的母親,若不是聞秋那樣孤清冷傲,他也不會跌得那樣深那樣快;若一早知道了有了她,應該不會和聞秋分開;若不是和她分開,自己也不會成為今日的歐旌開……這是解不開理還亂的愁與煩。
但聞蕙一路走來的平坦裏雖然有他的關注但從不幹涉,聞蕙——和歐旌開三字風馬牛不相及……但作為父親看到她一路走來的榮譽和第一,心裏難免驕傲:那是我的女兒,我的!
但是,他卻不知道,這是他的寶貝女兒和他賭氣:靠自己一樣能成功,而不是攀龍附鳳!看著相冊裏他短發的女兒純澈的笑容和偶爾的落寞眼神,歐旌開總是心口犯酸,那樣大大的眼睛像極了聞秋,長得愈發漂亮,整個臉孔就繼承了自己的飽滿的天庭和高直的鼻梁……那樣精致無暇的臉……知道她戀愛的那一刻,他才覺得自己真是老了,原來他的女兒在悄然之間,早已長大;可是,他的女兒,何時才能真正長大?
直到她順利地去了日本,他以為女兒終於能夠幸福,所以他並不知道後來她吃的苦。
他的女兒可以幸福,也一定會幸福——隻是並不如他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