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時的傅雷還是理智的,他認識到朱梅馥是旁人無法取代的。他向劉抗解釋:“是癡情,是真情,是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心中的塊壘!——不用擔心,朋友!這絕沒有不幸的後果,我太愛梅馥了,絕無什麼危險。我感謝我的瑪德琳,幫我渡過了青春的最大難關,如今不過當作喝酒一般尋求麻醉罷了。”
這樣的解釋多麼蒼白無力,就像一個出軌的男人口口聲聲對妻子說:我不愛她,我隻是一時受了引誘。有什麼區別呢?結果還是他背叛了自己的婚姻。
也許這樣的風流韻事在民國再正常不過,總之,她選擇了寬容。
生同衾,死同穴
不過,他們很快又迎來了婚姻中的七年之癢,傅雷再次出軌了。
這一次,傅雷愛上了一個女學生的妹妹。兒子傅聰後來說道:“她真的是一個非常美麗、迷人的女人,像我的父親一樣有火一般的熱情,兩個人熱到了一起,愛得死去活來。”
三十剛出頭的傅雷徹底陷入了感情的迷途,他甚至不顧一切,放下手中的譯作,跑去雲南昆明找那個姑娘。
他狂熱地說:“沒有她,就沒有工作的靈感與熱情。甚至,沒有她,我就要沒了命。”
或許男人都是這樣的,當他為愛昏頭的時候,什麼都能成為荒謬的借口。難道之前幾十年他就沒有命嗎?他就沒有工作的靈感和熱情嗎?
不過是他厭倦了蚊子血而已,他渴望新鮮和刺激。他甚至連工作也不顧了,完全換了一個人,整天隻知道寫信抒情。
朱梅馥讓步了。
看著日漸消瘦的傅雷,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她把那個女人請到家裏,熱情地招待她,讓她住下來。
傅雷每天和她談話、唱歌、交換信劄——即使每天見麵,他們仍然要通信。
“我父親從來不對她說一個‘愛’字,可是除了那個字以外,所有的談話都是心中的熱情。隻有在信裏,他們吐露真切的愛情。”
傅雷重新煥發了活力,而那個女人臉上也帶著春天的明媚,隻有朱梅馥一個人,獨自在無人的地方默默流淚。
她甚至做了決定,如果傅雷選擇那個女人,她就自己帶著孩子悄悄地走。
因為朱梅馥覺得傅雷愛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能給傅雷她給不了的東西。為了傅雷好,她願意退出。
不知道該斥責朱梅馥愚鈍,還是該稱讚她的無私。女人的愛有時候就是這麼盲目。
朱梅馥說:“我愛他,我原諒他。為了家庭的幸福,兒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業的成就,放棄小我,顧全大局。”
她愛他什麼呢?愛他的苦難童年?愛他的才華橫溢?愛他的赤子之心?還是愛他的耿直剛正?愛他的善良敦厚?愛他的狂狷不羈?
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這份愛。她愛到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朱梅馥的隱忍折服了那個女人,她選擇了退出。
1966年“文化大革命”來臨。9月2日的夜晚,在紅衛兵連續不斷的抄家和淩辱後,傅雷“就像一個寂寞的先知、一頭孤獨的獅子,憤慨、高傲、遺世獨立,絕不與庸俗妥協,絕不向權勢低頭”。
他絕望地選擇了自縊,身邊是陪他共赴黃泉的朱梅馥。
對於朱梅馥的死,很多親友都覺得意外。施蟄存說:“朱梅馥能同歸於盡,這卻是我想象不到的,伉儷之情,深到如此,恐怕是傅雷的感應。”
兒子傅聰也悲傷地說:“我知道,其實媽媽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忍受得過去……”
以傅雷剛硬的性格,當時以死明誌是最好的選擇。但朱梅馥不同,她是人人稱讚的活菩薩,不管多艱難、多委屈,她都能把眼笑成一彎月牙,熬過去。
可是她不願意一個人獨活。
朱梅馥曾經對傅雷說過:“為了不使你孤單,你走的時候,我也一定要跟去。”
從十九歲滿心歡喜地嫁給心愛的人,到五十三歲雙雙攜手平靜離世。她實現了自己的諾言。
微療愈:
楊絳曾經評價朱梅馥,稱她是“溫柔的妻子”“慈愛的母親”“沙龍裏的漂亮夫人”“能幹的主婦”,還是傅雷的“秘書”。
一個女人能成功地兼容這麼多角色,並且將每個角色都演繹到完美,多麼難得。
愛人是一種能力,愛自己也是一門功課。
很多婚姻不如意的太太都會抱怨:我全心全意對他,他為什麼就不知好歹呢?有多少女性在“全心全意”上栽了跟頭,朱梅馥又何嚐不是?她的愛情真的圓滿嗎?她全力以赴,他卻未必一心一意。
所以,愛一個人最多隻能到七成,餘下三成一定要用來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