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飛往北京的航班上,鄰座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長眉妙目,溫柔婉媚。當然,吸引我的並不是這些,而是她的眼淚,從登機開始,她就一直旁若無人地哭泣著。
也許是事業或感情不順利吧,我躊躇了一會兒,將紙巾遞了過去。她有片刻的怔忪,很快啞聲說了謝謝。她的故事有些老套,相愛的戀人在異地打拚,可惜男人敵不過金錢和美色的誘惑,多年感情,一夕崩塌。
“你就打算這麼走了?”我微微詫異。我見過太多不甘心的女孩子,有和小三較勁的,有索要分手費的,有死活不肯放手的,像她這樣揮劍斬情絲的倒是少有。
“不然能怎麼樣呢,他就是不愛我了呀!”她說著又哭了起來,語氣卻仍舊果決,“就算我還愛他也沒用了,我不想死纏爛打,大家好聚好散吧。”
我一時竟有點欽佩這個姑娘。的確,有幾段感情能夠從始至終呢?最初可能花好,最後卻等不到月圓,我們能做的就是及時止損,彼此珍重。緣分盡了,就說聲再見,過多的糾纏於事無補,隻會更難堪。
愛得轟轟烈烈,分得瀟瀟灑灑。我想,孟小冬大概是最懂其中深意的人了。
若愛,請深愛
電影《梅蘭芳》裏有一幕情節,梅蘭芳的妻子福芝芳上門挑釁孟小冬,要求她離開自己的丈夫。她煽情地說:“梅蘭芳是孤獨的,誰要是毀了這份孤獨,就是毀了梅蘭芳。”
孟小冬為她的深明大義所感動,於是斬斷情絲,選擇離開梅郎,以此成就他。
這一幕或許賺足了電影觀眾的眼淚,但卻誤導了很多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讓她們以為,一出蕩氣回腸的愛情就該各種糾結與虐心,然後有人適時地退出,而這人往往自以為是深愛和成全。
多麼荒唐的犧牲!那些虛無縹緲的偉大字眼,哪抵得過你我這實實在在的人生?你如果愛他,當然要和他攜手百年,生死同穴,就算日後柴米油鹽地生出齷齪,也好過不能擁有。白玫瑰雖然說來好聽,那也隻是不如意時的一點念想,陪在他身邊日日夜夜,這才是觸手可及的幸福。
這種惺惺作態的成全,怎麼會發生在孟小冬身上?我啼笑皆非,她可不是這樣柔美和婉的女子。情如逝水,她毫不轉圜,咬牙切齒地要計較分明白,不惜在報紙頭版發表聲明,每個字句都咄咄逼人:“諸君來斷,是冬負梅耶?抑或梅負冬耶?”
這樣傲岸的孟小冬就像一株寒梅,傲骨錚錚。
孟小冬留下了不少舊照,低眉順目,總是一派從容靜好。她少年時便是個眉目秀麗的姑娘,有股山水的靜態,美而內斂,骨子裏卻是硬的。
很多人認識孟小冬是因為梅蘭芳,其實在遇到他之前,她已經是風靡江南的紅角。
孟小冬出身京劇世家,九歲開蒙,十二歲登台,十四歲就聲名鵲起。
1925年,孟小冬在北平開唱,一炮而紅。袁世凱的女婿、劇評人薛觀瀾曾經將孟小冬與清末十大以美貌著稱的坤伶相比,結論是“無一能及孟小冬”。
這年年底,孟小冬演出《上天台》,與同日演出《霸王別姬》的梅蘭芳初次相遇。
那時,最紅的旦角是梅蘭芳,人稱“伶王”;最紅的生角就是孟小冬,外號“冬皇”。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有好事者極力促成二人合作出演《四郎探母》,乾旦坤生,顛鸞倒鳳,一時劇壇轟動,傳為佳話。梅蘭芳自己大概也很滿意演出的效果,此後,他每次唱《四郎探母》,總邀孟小冬合演。
在最好的年紀,遇到最好的人,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造化。也許出於彼此的欣賞,也許出於合作的默契,也許出於藝術的吸引,總之,梅蘭芳和孟小冬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二人具體的婚期已無法考證,相戀的細節也是眾說紛紜。當時的《北洋畫報》是報道梅孟之事最多的媒體,但也都是語焉不詳:“小冬聽從記者意見,決定嫁,新郎不是闊佬,也不是督軍省長之類,而是梅蘭芳。”“梅蘭芳將娶孟小冬。”
總而言之,留給我們後人參照的就隻有短短一句“友人撮合,終成眷屬”。
關於二人結婚的機緣,比較可靠的說法是因為1926年的一場堂會。當時,梅蘭芳和孟小冬同時出席了北平政要王克敏的壽宴,各方名流彙集,有人提議讓梅、孟合演一出《遊龍戲鳳》。結果,兩人的表演博得了滿堂喝彩,備受稱讚,好事者與雙方粉絲因此激動不已,極力撮合二人,要為這一對“舞台情侶”謀劃一段現實的婚姻。
聽起來,二人的姻緣似乎是眾望所歸,但這也隱隱為二人日後的仳離埋下了伏筆。愛情是涇渭分明的事,我愛你,或者我不愛你,各自心裏有數,怎麼會是被旁人左右的事?梅蘭芳與孟小冬都沒有為愛放下身段,更多的是欲拒還迎的配合、心照不宣的默許,還有幾分隔岸觀火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