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肯隨俗,曹操確是有其不一般處。
操召曹洪、陳群、賈詡、司馬懿等同至臥榻前,囑以後事。曹洪等頓首曰:“大王善保玉體,不日定當霍然。”操曰:“孤縱橫天下三十餘年,群雄皆滅,止有江東孫權、西蜀劉備未曾剿除。孤今病危,不能再與卿等相敘,特以家事相托。孤長子曹昂,劉氏所生,不幸早年歿於宛城。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孤平生所愛第三子植,為人虛華,少誠實,嗜酒放縱,因此不立;次子曹彰,勇而無謀;四子曹熊,多病難保;惟長子曹丕,篤厚恭謹,可繼我業。卿等宜輔佐之。”曹洪等涕泣領命而出。
司馬懿至此已成心腹了!
操令近侍取平日所藏名香,分賜諸侍妾,且囑曰:“吾死之後,汝等須勤習女工,多造絲履賣之,可以得錢自給。”又命諸妾多居於銅雀台中,每日設祭,必令女伎奏樂上食。又遺命:“於彰德府講武城外,設立疑塚七十二,勿令後人知吾葬處,恐為人所發掘故也。”囑畢,長歎一聲,淚如雨下。須臾,氣絕而死,壽六十六歲。時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也。後人有《鄴中歌》一篇,歎曹操雲:
建安二十五年,他寫了一篇遺令,“吾夜半覺小不佳,至明日飲粥汗出服當歸湯”。他知道不久人世,便在這篇遺囑裏,特別提到“吾婢妾與伎人皆勤苦,使著銅雀台,善待之”,還說:“諸舍中無所為,可學作組履賣也。”也隻有曹操這樣一個性情中人能想得到。還要求他的墳墓中“無藏金玉珍寶”,可見他此時,又是充滿詩人氣質的人了。但他要求“葬畢便除服”,“其將兵屯戍者,皆不得離屯部;有司各率乃職”,“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可見,他實際上還是以政治為第一的統治者。
鄴則鄴城水漳水,定有異人從此起。雄謀韻事與文心,君臣兄弟而父子。英雄未有俗胸中,出沒豈隨人眼底。功首罪魁非兩人,遺臭流芳本一身。文章有神霸有氣,豈能苟爾化為群。橫流築台距太行,氣與理勢相低昂。安有斯人不作逆,小不為霸大不王。霸王降作兒女鳴,無可奈何中不平。向帳明知非有益,分香未可謂無情。嗚呼!古人作事無巨細,寂寞豪華皆有意。書生輕議塚中人,塚中笑爾書生氣。
曹操“雄謀韻事與文心”,色色俱備,獨少一分書生氣,所以,他有資格笑那些輕議他的書生們。
卻說曹操身亡,文武官員盡皆舉哀,一麵遣人赴世子曹丕、鄢陵侯曹彰、臨淄侯曹植、蕭懷侯曹熊處報喪。眾官用金棺銀槨將操入殮,星夜舉靈櫬赴鄴郡來。曹丕聞知父喪,放聲痛哭,率大小官員,出城十裏,伏道迎櫬入城,停於偏殿。官僚掛孝,聚哭於殿上。忽一人挺身而出曰:“請世子息哀,且議大事。”眾視之,乃中庶子司馬孚也。孚曰:“魏王既薨,天下震動,當蚤立嗣王,以安眾心,何但哭泣耶?”群臣曰:“世子宜嗣位,但未得天子詔命,豈可造次而行?”兵部尚書陳矯曰:“王薨於外,愛子私立,彼此生變,則社稷危矣。”遂拔劍割下袍袖,厲聲曰:“即今日便請世子嗣位,眾官有異議者,以此袍為例!”百官悚懼。忽報華歆自許昌飛馬而至,眾皆大驚。須臾,華歆入。眾問其來意。歆曰:“今魏王薨逝,天下震動,何不蚤請世子嗣位?”眾官曰:“正因不及候詔命,方議欲以王後卞氏慈旨,立世子為王。”歆曰:“吾已於漢帝處索得詔命在此。”眾皆踴躍稱賀。歆於懷中取出詔命開讀。原來華歆諂事魏,故草此詔,威逼獻帝降之。帝隻得聽從,故下詔即封曹丕為魏王、丞相、冀州牧。丕即日登位,受大小官僚拜舞起居。
這個馬屁拍得真響。
正宴會慶賀間,忽報鄢陵侯曹彰自長安領十萬大軍來到。丕大驚,遂問群臣曰:“黃須小弟,平日性剛,深通武藝。今提兵遠來,必與孤爭王位也。如之奈何?”忽階下一人應聲出曰:“臣請往見鄢陵侯,以片言折之。”眾皆曰:“非大夫莫能解此禍也。”正是:
試看曹氏丕彰事,幾作袁家譚尚爭。
未知此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近人章太炎是一個最鐵杆的擁曹派,曾作《魏武帝頌》,讚揚備至。“夫其經緯萬端,神謨天挺。出師而獫狁襄,戎衣而關洛定……。加之以恭儉,申之以廉謹。廷有壺飧之清,家有繡衣之警。布貞士於周行,遏苞苴於邪徑。務稼穡故民繁殖,煩師旅而人不病。信智計之絕人,故雖譎而近正。所以承炎劉之訖錄,握中原之魁柄。夫唯其鋒之銳,故不狐媚以弭戎警。其氣之剛,不寵賄以要大政……。”這樣的總體評價,應該說是相當公允的。
對曹操的評價,因文化程度的不同而異,低者,視為奸雄,中者,視為梟雄,高者,視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