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諸葛亮智辭魯肅 趙子龍計取桂陽(3 / 3)

還有一門好親事呢!

次日,範請雲入城安民。雲教軍士休動,隻帶五十騎隨入城中。居民執香伏道而接。雲安民已畢,趙範邀請入衙飲宴。酒至半酣,範複邀雲入後堂深處,洗盞更酌。雲飲微醉。範忽請出一婦人與雲把酒。子龍見婦人身穿縞素,有傾城傾國之色,乃問範曰:“此何人也?”範曰:“家嫂樊氏也。”子龍改容敬之。樊氏把盞畢,範令就坐。雲辭謝。樊氏辭歸後堂。雲曰:“賢弟何必煩令嫂舉杯耶?”範笑曰:“中間有個緣故。乞兄勿阻。先兄棄世已三載,家嫂寡居,終非了局。弟常勸其改嫁。嫂曰:‘若得三件事兼全之人,我方嫁之。第一要文武雙全,名聞天下;第二要相貌堂堂,威儀出眾;第三要與家兄同姓。’你道天下那得有這般湊巧的?今尊兄堂堂儀表,名震四海,又與家兄同姓,正合家嫂所言。若不嫌家嫂貌陋,願陪嫁資,與將軍為妻,結累世之親何如?”雲聞言,大怒而起,厲聲曰:“吾既與汝結為兄弟,汝嫂即吾嫂也,豈可作此亂人倫之事乎?”趙範羞慚滿麵,答曰:“我好意相待,如何這般無禮?”遂目視左右,有相害之意。雲已覺,一拳打倒趙範,徑出府門,上馬出城去了。

哪有這樣找對象的條件,查遍魏蜀吳,除趙雲外無人能應征了。

這豈不是很圓滿的事情嗎?樊氏如此看,趙範如此看,劉備、諸葛亮也如此看,趙雲也未免太掃興了些。

範急喚陳應、鮑龍商議。應曰:“這人發怒去了,隻索與他廝殺。”範曰:“但恐贏他不得。”鮑龍曰:“我兩個詐降在他軍中,太守卻引兵來搦戰,我二人就陣上擒之。”陳應曰:“必須帶些人馬。”龍曰:“五百騎足矣。”當夜,二人引五百軍,徑奔趙雲寨來投降。雲已心知其詐,遂教喚入。二將到帳下,說:“趙範欲用美人計賺將軍,隻等將軍醉了,扶入後堂謀殺,將頭去曹丞相處獻功,如此不仁。某二人見將軍怒出,必連累於某,因此投降。”趙雲佯喜,置酒與二人痛飲。二人大醉,雲乃縛於帳中,擒其手下人問之,果是詐降。雲喚五百軍人,各賜酒食,傳令曰:“要害我者,陳應、鮑龍也,不幹眾人之事。汝等聽吾行計,皆有重賞。”眾軍拜謝,將降將陳、鮑二人當時斬了,卻教五百軍引路,雲引一千軍在後,連夜到桂陽城下叫門。城上聽時,說陳、鮑二將軍殺了趙雲,回軍請太守商議事務。城上將火照看,果是自家軍馬。趙範急忙出城。雲喝左右捉下,遂入城安撫百姓已定,飛報玄德。

玄德與孔明親赴桂陽。雲迎接入城,推趙範於階下。孔明問之,範備言以嫂許嫁之事。孔明謂雲曰:“此亦美事,公何如此?”雲曰:“趙範既與某結為兄弟,今若娶其嫂,惹人唾罵,一也;其婦再嫁,使失大節,二也;趙範初降,其心難測,三也。主公新定江漢,枕席未安,雲安敢以一婦人而廢主公之大事?”玄德曰:“今日大事已定,與汝娶之若何?”雲曰:“天下女子不少,但恐名譽不立,何患無妻子乎?”玄德曰:“子龍真丈夫也!”遂釋趙範,仍令為桂陽太守,重賞趙雲。

胡扯!當時,還不講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寫曆史小說,最為沒落者,便是不諳史實,將後來的觀點,強加給前人。讓古人按今人的拍子跳舞,熱鬧是有了,可真實卻沒有了。

張飛大叫曰:“偏子龍幹得功,偏我是無用之人。隻撥三千軍與我,去取武陵郡,活捉太守金旋來獻。”孔明大喜曰:“翼德要去不妨,但要依一件事。”正是:

看張飛這積極性,是不是金太守那裏也有個寡婦嫂子?

軍師決勝多奇策,將士爭先立戰功。

未知孔明說出那一件事來,且看下文分解。

唐和宋,在中國曆史上,是一個在思想上是放還是收的分界線。

自漢至唐,中國人的基本主張,為放,向外看。自宋至清,中國人的大政方針,是收,向內看。雖然,元曾地跨歐亞,明曾屢越重洋,清曾大拓疆界,但絕無漢唐時中國人精神上的盛世氣度。一個男人,有這份氣度,顯得豪邁,一個女人,有這份氣度,顯得美麗,一個民族,有這份氣度,顯得寬容,而一個國家,有這份氣度,必定顯得氣象萬千的發達。漢以這份氣度,做大事業,唐以這份氣度,有大格局。然而,到了宋朝,乃至以後,休想再有這等大作為,大手筆了。中國人後來的全部不幸,與朱熹的理學,與二程的道學,有相當大的關聯。

清初思想家顏元,有過一針見血的說法:“千餘年來,率天下入故紙中,耗盡身心氣力,作弱人,病人,無用人者,皆晦庵為之也。”(《朱子語類評》)這位集偽君子,假道學,正經麵孔,花花腸子於一身的朱晦庵,在思想領域所起到的長期的桎梏作用,為害甚廣;在精神世界所起到的鉗製作用,流毒甚遠。看趙子龍所說的一也,二也,三也,滿口樣板戲的腔調,一副高大全的模樣,絕對三突出的形象,很難把這樣一位禮教之徒放在三國那個大環境裏,與關、張、馬、黃並列五虎上將,相反,他倒應該與朱熹、二程一黨,提倡“一女不嫁二夫”,提倡“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才顯得更為合適。

文學最忌諱越俎代庖,《三國演義》出自宋以後人手,便將古人按自己的模子來塑造,這是不足為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