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這兩位智商低下的角色,可以如此愚弄耳!現實生活中的對手,絕非這樣白癡的。人類在不斷的進步當中,今日之董卓和當今的呂布,有政治大前提在,絕不會為一女人傷了和氣,大動幹戈的。古人之可敬,他真為他喜歡的女人拚命,今人之絕對現實主義,被異化得無一點男人的血氣,也很可悲。
次日,呂布在府中打聽,絕不聞音耗。徑入中堂,尋問諸侍妾。侍妾對曰:“夜來太師與新人共寢,至今未起。”布大怒,潛入卓臥房後窺探。時貂蟬起於窗下梳頭,忽見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極長大,頭帶束發冠,偷眼視之,正是呂布。貂蟬故蹙雙眉,做憂愁不樂之態,複以香羅頻拭淚眼。呂布竊視良久,乃出;少頃,又入。卓已坐於中堂,見布來,問曰:“外麵無事乎?”布曰:“無事。”侍立卓側。卓方食,布偷目竊望,見繡簾內一女子往來觀覷,微露半麵,以目送情。布知是貂蟬,神魂飄蕩。卓見布如此光景,心中疑忌,曰:“奉先無事,且退。”布怏怏而出。
董卓自納貂蟬後,為色所迷,月餘不出理事。卓偶染小疾,貂蟬衣不解帶,曲意逢迎,卓心愈喜。呂布入內問安,正值卓睡,貂蟬於床後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又以手指董卓,揮淚不止。布心如碎。卓矇矓雙目,見布注視床後,目不轉睛,回身一看,見貂蟬立於床後。卓大怒,叱布曰:“汝敢戲吾愛姬耶?”喚左右逐出,今後不許入堂。呂布怒恨而歸。路遇李儒,告知其故。儒急入見卓曰:“太師欲取天下,何故以小過見責溫侯?倘彼心變,大事去矣。”卓曰:“奈何?”儒曰:“來朝喚入,賜以金帛,好言慰之,自然無事。”卓依言,次日使人喚布入堂,謂之曰:“吾前日病中,心神恍惚,誤言傷汝,汝勿記心。”隨賜金十斤、錦二十匹,布謝歸。然身雖在卓左右,心實係念貂蟬。
卓疾既愈,入朝議事。布執戟相隨,見卓與獻帝共談,便乘間提戟出內門,上馬徑投相府來,係馬府前,提戟入後堂,尋見貂蟬。蟬曰:“汝可去後園中鳳儀亭邊等我。”布提戟徑往,立於亭下曲欄之傍。良久,見貂蟬分花拂柳而來,果然如月宮仙子。泣謂布曰:“我雖非王司徒親女,然待之如己出;自見將軍,許侍箕箒,妾已平生願足。誰想太師起不良之心,將妾淫汙,妾恨不即死。止因未與將軍一訣,故且忍辱偷生。今幸得見,妾願畢矣。此身已汙,不得複事英雄,願死於君前,以明妾誌!”言訖,手攀曲欄,望荷花池便跳。呂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隻恨不能共語。”貂蟬手扯布曰:“妾今生不能與君為妻,願相期於來世!”布曰:“我今生不能以汝為妻,非英雄也!”蟬曰:“妾度日如年,願君憐而救之。”布曰:“我今偷空而來,恐老賊見疑,必當速去。”貂蟬牽其衣曰:“君如此懼怕老賊,妾身無見天日之期矣。”布立住曰:“容我徐圖良策。”說罷,提戟欲去。貂蟬曰:“妾在深閨,聞將軍之名如雷灌耳,以為當世一人而已。誰想反受他人之製乎?”言訖,淚下如雨。布羞慚滿麵,重複倚戟,回身摟抱貂蟬,用好言安慰。兩個偎偎倚倚,不忍相離。
計謀有高低成敗之分,包括計謀大師如諸葛亮者,也有失算的時候。因為計謀實施的全過程,或因天時不順,或因環境改變,或因執行不力,稍有紕漏,便全局皆輸。但自古以來,凡采用美人計者,鮮有不奏效者。探其原因,並非女人有特別善於表演的才能,都具有貂蟬這樣色藝俱佳、才貌雙全、周旋應對、不露聲色的水平,而是作為計謀實施對象的男人,大都是和董卓、呂布差不多的好色之徒,血肉之軀,性欲發達、荷爾蒙旺盛的角色,總是像貪嘴的貓一樣,見了魚忍不住要撲上來的。所以,針對這種專屬於男人的最基本的弱點,女間諜這一行業,便應運而生,而且絕對是一門永遠不會冷落、不會衰敗的行業。
卻說董卓在殿上,回頭不見呂布,心下懷疑,連忙辭了獻帝,登車回府;見布馬係於府前。問門吏,吏答曰:“溫侯入後堂去了。”卓叱退左右,徑入後堂中,尋覓不見;喚貂蟬,蟬亦不見;急問侍妾。侍妾曰:“貂蟬在後園看花。”卓尋入後園,正見呂布和貂蟬在鳳儀亭下共語,畫戟倚在一邊。卓怒,大喝一聲。布見卓至,大驚,回身便走。卓搶了畫戟,挺著趕來。呂布走得快,卓肥胖趕不上,擲戟刺布。布打戟落地。卓拾戟再趕,布已走遠。卓趕出園門,一人飛奔前來,與卓胸膛相撞。卓倒於地。正是:
衝天怒氣高千丈,仆地肥軀做一堆。
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一支方天畫戟在兩個蠢夫間奪來搶去,這是美人計中最下乘的表演。稍有頭腦者,王允未必得手。所以,不是王司徒多麼高明(他其實也並不高明),而是這兩位層次太低。
武力不能解決,文明不能征服的西涼鄙夫董卓,碰上這位小女子;後者一笑傾城,二笑傾國,把十八路諸侯沒做到的事做成了。董卓,“豺狼也”,這是他同時代人對他的評語,充分說明他的惡本質。好色,隻是他的一個側麵。一個人,混到了擁有極大權勢的地步,弄個把女人玩玩,那就是無傷大雅的小節了。史官通常都略而不記,隻有稗史演義的文人,總抓住冠冕堂皇的大人物這些見不得人的小地方,大做文章,大出洋相。也許正是這種口舌之快,是文人斷不了總被當道者收拾的原因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