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3 / 3)

丁建陽敢於拍桌子,敢於挺身站出來麵對強暴,敢於痛斥董卓,這種不懼淫威的錚錚鐵骨,令人欽敬,若滿朝文武,都唯唯諾諾,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副軟骨頭相,不論哪個社會,都是沒藥可救的。

這四個字概括世間一切醜類。

李肅齎了禮物,投呂布寨來。伏路軍人圍住,肅曰:“可速報呂將軍,有故人來見。”軍人報知,布命入見。肅見布曰:“賢弟別來無恙。”布揖曰:“久不相見,今居何處?”肅曰:“見任虎賁中郎將之職。聞賢弟匡扶社稷,不勝之喜。有良馬一匹,日行千裏,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特獻與賢弟,以助虎威。”布便令牽過來看,果然那馬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後人有詩,單道赤兔馬曰:

奔騰千裏蕩塵埃,渡水登山紫霧開。

掣斷絲韁搖玉轡,火龍飛下九天來。

布見了此馬,大喜,謝肅曰:“兄賜此龍駒,將何以為報?”肅曰:“某為義氣而來,豈望報乎!”布置酒相待。酒酣,肅曰:“肅與賢弟少得相見,令尊卻常會來。”布曰:“兄醉矣。先父棄世多年,安得與兄相會?”肅大笑曰:“非也。某說今日丁刺史耳。”布惶恐曰:“某在丁建陽處,亦出於無奈。”肅曰:“賢弟有擎天駕海之才,四海孰不欽敬?功名富貴如探囊取物,何言無奈,而在人之下乎?”布曰:“恨不逢其主耳。”肅笑曰:“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見機不早,悔之晚矣。”布曰:“兄在朝廷,觀何人為世之英雄?”肅曰:“某遍觀群臣,皆不如董卓。董卓為人,敬賢禮士,賞罰分明,終成大業。”布曰:“某欲從之,恨無門路。”肅取金珠玉帶列於布前,布驚曰:“何為有此?”肅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將此奉獻,赤兔馬亦董公所贈也。”布曰:“董公如此見愛,某將何以報之?”肅曰:“如某之不才,尚為虎賁中郎將;公若到彼,貴不可言。”布曰:“恨無涓涘之功以為進見之禮。”肅曰:“功在翻手之間,公不肯為耳。”布沉吟良久,曰:“吾欲殺丁原,引軍歸董卓,何如?”肅曰:“賢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但事不宜遲,在於速決。”布與肅約於明日來降,肅別去。

所謂拍馬溜須,也是用語言使對方感覺通體舒泰的一種登龍術。因為其成本低,故而廣泛采用。這也是一門藝術,有拍成功的,也有拍到馬蹄子上的。但對於那些自我感覺好得不得了的人來說,戴高帽子是一種最廉價的、最直截了當的手段。

勸降,無非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義。利、情、義,自然可以作各式各樣的理解和運用。但成功與否,常常不取決於說客的嘴巴多麼厲害,而是在於能不能把握住對方。李肅的高明不在言辭,而是因為吃透了呂布此人見利忘義這一點。

是夜二更時分,布提刀徑入丁原帳中。原正秉燭觀書,見布至,曰:“吾兒來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為汝子乎?”原曰:“奉先,何故心變?”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級,大呼左右:“丁原不仁,我已殺之。肯從吾者在此,不從者自去。”軍士散其大半。次日,布持丁原首級往見李肅,肅遂引布見卓。卓大喜,置酒相待。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將軍,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布納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棄,布請拜為義父。”卓以金甲錦袍賜布,暢飲而散。卓自是威勢越大,自領前將軍事,封弟董旻為左將軍鄠侯,封呂布為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

李儒勸卓早定廢立之計,卓乃於省中設宴,會集公卿,令呂布將甲士千餘,侍衛左右。是日,太傅袁隗與百官皆到。酒行數巡,卓按劍曰:“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廟。吾將依伊尹、霍光故事,廢帝為弘農王,立陳留王為帝。有不從者,斬!”群臣惶怖,莫敢對。中軍校尉袁紹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幾,並無失德。汝欲廢嫡立庶,非反而何?”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令為之。誰敢不從,汝視我之劍不利否?”袁紹亦拔劍曰:“汝劍利,吾劍未嚐不利。”兩個在筵上對敵。正是:

丁原仗義身先喪,袁紹爭鋒勢又危。

畢竟袁紹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動不動願意給人當兒子的人,大都不是好貨。以此類推,凡甘心服低,俯首帖耳,作乖遜謙謹狀者,多半不懷好意。

袁紹此時不弱。

董卓這個匹夫,史書稱他“少好俠”,“有才武”。由於他長期在西北地區與羌、胡少數民族周旋,深受蠻荒的粗鄙影響,殘忍不仁的性格益發變本加厲。本是一介武夫的他,在不停地較量角力,廝殺格鬥當中,權欲與貪婪,複仇與瘋狂,歹毒與罪惡,無恥與惡行,使他成為一個充滿獸性的殺人狂。

靈帝中平五年(188),中央政權覺得他挾權自重,有異誌,要這個長期獨霸一方的西北王,將兵權交給皇甫嵩,調京城任少府,他推托不就。第二年,又調他為並州牧,仍要他把兵權交出去,他再一次抗命。就在他任河東太守期間,恰逢黃巾事起,他不得不奉命征剿。可是,他這支部隊,屠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和邊民,是既殘暴又凶惡的虎狼之師。可真刀真槍上陣,他和他的隊伍,幾乎不堪一擊,被黃巾打得一敗塗地。因此獲罪,很倒黴了一陣。

恰好,何進聽了袁紹的餿主意,調他進京清除十常侍,命令一到,正中下懷,樂得嘴都合不攏。於是,二話不說,立馬帶著隊伍由河東直奔洛陽,這下子他的大報複,大泄憤的機會可來了。誰也擋不住他,他一張嘴,就殺氣騰騰:“晝夜三百裏來,何雲避?我不能斷卿頭邪?”這也是我們常常見到的,那些一朝得意,睚眥必報的小人嘴臉了。

老實說,這類野心家是無論如何不會靠自己的真本事,真功夫,真能耐,去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可是他們又非常之想得到這一切,隻能靠非正當手段或憑借外力去攫取。誰叫何進、袁紹給他這個機遇呢?可在此以前,這些吃不著天鵝肉的癩蛤蟆,心癢難禁,手急眼饞,日子難過,痛不欲生。所以在失意的時候,在冷落的時候,在什麼也撈不著的時候,在誰也不把他當回事的時候,那靈魂中的惡,便抑製不住地養成了對於這個正常世界的全部仇恨。一旦得逞,必定是以百倍的瘋狂進行報複。

當這個軍閥率其西北軍,旌旗蔽日,塵天遮天,穿北邙山直搗洛陽時,便注定這座城市的末日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