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豎(3 / 3)

黃巾之亂,是從外部動搖了漢王朝的統治基礎,何進引發的一場動亂,則是在內部摧毀了漢王朝的統治結構,從此權力中心他移,漢王朝也就徒有虛名了。

內訌之宮闈,是帝國最高統治層麵中,最見不得天日的藏垢納汙的所在。由於一些性苦悶和性變態的女人,和一群無性能力卻有性虐待狂的奴隸的深深卷入,互相爭寵,彼此傾軋,煽動仇恨,罔顧人性,雖親子也恨不能食肉寢皮,瘋狂報複,所達到的殘忍程度,駭人聽聞。這種無聲的罪惡,乃是黑暗中之至暗者。

曹操雖小輩,但敢挺身出,可見非凡。

袁紹隻曉得訴諸武力,一登場便是匹夫之勇,足見多大出息了!

這倒是誰都料到的結果,非他的真知灼見。誰讓何進是個宰豬的,能有多少見識?而屠夫坐在殿堂之上,倘不是他把別人當做豬來宰,就是別人將他當做豬來殺。中國人的全部不幸,就是這種騎在老百姓頭上的從何進到督郵之輩的草包,實在太多太多的緣故。

次日,太後命何進參錄尚書事,其餘皆封官職。董太後宣張讓等入宮,商議曰:“何進之妹,始初我抬舉他,今日他孩兒即皇帝位,內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權太重,我將如何?”讓奏曰:“娘娘可臨朝,垂簾聽政,封皇子協為王,加國舅董重大官,掌握軍權,重用臣等,大事可圖矣。”董太後大喜。次日設朝,董太後降旨,封皇子協為陳留王,董重為驃騎將軍,張讓等共預朝政。何太後見董太後專權,於宮中設一宴,請董太後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後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婦人也,參預朝政,非其所宜。昔呂後因握重權,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議。今國家之幸也,願垂聽焉。”董後大怒曰:“汝鴆死王美人,設心嫉妒。今倚汝子為君,與汝兄何進之勢,輒敢亂言。吾敕驃騎斷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後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勸,何反怒耶?”董後曰:“汝家屠沽小輩,有何見識!”兩宮互相爭競,張讓等各勸歸宮。何後連夜召何進入宮,告以前事。何進出,召三公共議,來早設朝,使廷臣奏董太後原係藩妃,不宜久居宮中,合仍遷於河間安置。限日下,即出國門。一麵遣人起送董後,一麵點禁軍,圍驃騎將軍董重府宅,追索印綬。董重知事急,自刎於後堂。家人舉哀,軍士方散。張讓、段珪見董後一枝已廢,遂皆以金珠玩好結構何進弟何苗,並其母舞陽君,令早晚入何太後處,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後妃幹政,外戚掌權,是封建王朝最為人詬病者。在現代社會中,裙帶風,便是古代外戚現象的延伸與發展。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憑機遇而不需奮鬥,憑幸運而不靠努力,來握有權柄的特殊階層。司馬遷的《外戚世家》,第一個就寫了漢高祖的老婆呂雉,她的兩個兄弟,也就是劉邦的小舅子,差點把劉姓王朝顛覆。王莽也是外戚,他一手結束了西漢政權。到了東漢,一撥一撥,更是目不暇給。漢代,在中國曆史上,是外戚鬧得最邪乎的一朝。

實際他是個總導演。

六月,何進暗使人鴆殺董後於河間驛庭。舉柩回京,葬於文陵。進托病不出,司隸校尉袁紹入見,進曰:“張讓、段珪等流言於外,言公鴆殺董後,欲謀大事。乘此時不誅閹宦,後必為大禍。昔竇武欲誅內豎,機謀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將吏皆英俊之士,若使盡力,事在掌握,此天讚之時不可失也。”進曰:“且容商議。”左右密報張讓,讓等轉告何苗,又多送賄賂。苗人奏何後雲:“大將軍輔佐新君,不行仁慈,專務殺伐,今無端又欲殺十常侍,此取亂之道也。”後納其言。少頃,何進入白後,欲誅中涓。何後曰:“中官統領禁省,漢家故事。先帝新棄天下,爾欲誅殺舊臣,非重宗廟也。”進本是沒決斷之人,聽太後言,唯唯而出。袁紹迎問曰:“大事若何?”進曰:“太後不允,如之奈何?”紹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來京,盡誅閹豎。此時事急,不容太後不從。”進曰:“此計大妙。”便發檄至各鎮,召赴京師。主簿陳琳曰:“不可。俗雲: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誌,況國家大事乎?今將軍仗皇威,掌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君欲誅宦官,如鼓洪爐燎毛發耳。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卻反外檄大臣,臨犯京闕,英雄聚會,各懷一心,所謂倒持幹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亂矣。”何進笑曰:“此懦夫之見也。”傍邊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議!”視之,乃曹操也。正是:

在這個世界上,此等人最能見縫下蛆。

欲除君側宵人亂,須聽朝中智士謀。

不知曹操說出甚話來,且聽下文分解。

此人誌大才疏,色厲內荏,好大喜功,優柔寡斷,恃一塊高幹子弟的牌子,目空一切,狗屁不成。在《三國演義》中,是描寫得相當成功的一個人物。

這種人絕辦不成事。

這兩兄弟是一對混賬!

絕頂的臭主意,可見袁紹其實是個沒有什麼政治頭腦的蠢材,偏偏那個沒決斷的屠戶,卻聽得進去。混蛋主子碰上混賬奴才,曆史上有許多錯謬,就是這麼出現的。

一棵大樹的砰然倒下,不外乎外力的突然摧折,或內部的逐漸敗朽。而偌大一個王朝的覆滅,通常倒都是內因在起催死的作用。第一,天災頻仍,人禍不止;第二,殘酷統治,民不聊生;第三,揭竿而起,盜寇遍野;第四,軍閥混戰,山河淪喪;第五,奸佞握權,虎狼當道;第六,官員貪黷,朝政腐敗;第七,赤地千裏,滿目瘡痍;第八,惡行猖獗,昏天黑地。最後,也就隻能有這個結果:國將不國,神州陸沉。

當然,也不是每個王朝的滅亡過程,都是按這套腳本程式來演繹的。但東漢王朝自桓、靈二帝起,至獻帝止,卻像電視連續劇那樣,一幕一幕,一出一出,半點不走樣地走完這個過程。若以人口消長的數字來看,公元156年(恒帝永壽二年),全國總人口為五千萬,這是當時的正常值。到了魏蜀吳徹底打完以後的公元280年(晉太康元年),全國總人口隻剩下可憐巴巴的一千六百多萬,與現在的上海市、北京市人口相差無幾。可以想象漢末的這個“末”字,中國人付出多麼沉重的代價啊!

在中國封建社會中,凡王朝標明為“末”的時期,都是老百姓飽受痛苦的災難歲月。

漢末如此,唐末,宋末,元末,明末,清末,也無不如此。所以,老百姓有句口頭禪,“寧作太平狗,毋當亂世人”,看來這也是用血和淚換來的教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