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滄明曆十五年她生辰的那個下午,若蘭在樂館撥弄她的琴。
抬頭的瞬間,她看到了她此生以後的時光注定要愛恨交織的那個人,十八歲的芳華,在那時仿佛瞬間蒼老,清冷的樂館,從虛無中凝聚成一聲仰天的歎息。
和她一起看到那個男人的,還有她手裏的七弦琴。
琴身斑駁,朱紅退了一大半,彈奏之時似乎也不會出現那種輕靈或厚重之美,唯有那幾根略顯蒼白的手指,緊緊的,一直緊緊的握著它。
男人衣著簡樸,行動似夜貓一般,無半點聲音,其他的沒有什麼特別。
男人看著她的臉。似靜月之花,開在世間的一世芳華,平靜不起半點漣漪,那一眼之中黝黑的眸子,竟像是穿越幾世輪回,堪破這淒淒紅塵的波瀾不驚。不知不覺竟有些癡了。
“若蘭……女子當若蘭,年華空憑欄。好名字!好名字!”男人輕語,在靠窗的地方坐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看著這身前的女子。
“聽聞小姐是這織月閣內的頭牌樂師,琴曲更是出神入化,仿入真境,許某此生除了絲竹樂律岐黃醫術,別無所好,特地前來拜聞一二,還望小姐成全許某。”許姓男子抱拳輕語。
“許公子過譽了,隻是若蘭今日微感不適,適才告知被公子取了紅牌,不得已出來相見,實在無撫弦之興,還望公子海涵。”若蘭說完,站起來微微欠身,便欲轉身進入內閣。身前這個男子似乎與以前見過的男人有所不同,但她在這裏等客人前來,隻為了禮儀性的見一下麵。今晚,她不想見任何人,這個晚上對於她來說,不僅僅是生日。
輕走兩步,止住身子,似有話要說,卻終究是一身輕歎,轉身入內。
許姓男子似乎早料到結局,坐在那裏輕笑。
“傲若明月,冷似清霜,顏迷眾生,曲驚華世。這江南巷子裏的戲語,倒是可信了三分。”男子起身,拂袖出門。“隻是自古紅顏薄命,尤以傲冷者勝,炎炎亂世,珍重才好。”
“哈哈哈哈,幾日不見許兄,甚是思戀,四處奔尋,不想竟在這裏遇見。”剛走出織月閣,前方便大步走出一人,此人生的豪氣,身形高大,麵龐倒也俊美,依稀可以看到額頭上有一道傷疤,被高超的醫術治愈後仍然留有痕跡,一身藍衫隨風飄揚,與性情一般無二,手裏三尺青鋒在月光下散出陣陣寒氣。
“哈哈哈,原來是納蘭兄,幾日不見,光彩依舊,隻是在這裏遇見,怕不是為了尋我吧,哈哈哈哈。”許姓男子笑道。上前幾步扶住納蘭手臂。
納蘭聞言,大笑幾聲,向前走去。
“聽聞織月閣的樂師若蘭小姐彈得一手好曲,在這江南大地遠近聞名,更是有織樂仙子之美譽,好奇之下,方才前來,既與許兄相遇,那織月仙子不見也罷,走走走,今晚定要與許兄把酒言歡,請教請教岐黃之術。”
許姓男子聞言笑道:“這織月仙子有時間倒是一定要見見,不瞞納蘭兄,許某今日一行,倒是吃了閉門羹。”
納蘭啞然。與許姓男子一路走遠。漸漸消失在遠處的陰影裏。
《二》
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做同樣的一個噩夢了。
每次都是咽哽著醒來,汗水濕了薄衫,淚水濕了心境。
明月是三年前被送到這裏的,送到了一個她做夢都會驚醒的地方。
明月起身,撐起因驚嚇而略顯顫抖的身子,輕步走到燭台前,拿起剪刀剪掉多餘的焰芯,便定定癡在那裏,望著剪刀,微微失神。
終究是一聲沉重的歎息,把深秋的涼薄演繹到一個孤苦的女子身上。
輕輕將長長的指甲靠近明滅的燈火,看著指甲在燈火中慢慢焦灼,散出一股頗為奇特的味道,最終指甲的盡頭,火焰靠近蒼白的指尖。
“明月姐姐,又做噩夢了?”床帷的裏間,探出一個少女摸樣的頭,蓬鬆的頭發遮住大半邊臉龐,睡眼依舊朦朧,鼻子卻四處聞著,似乎是被那股味道弄醒的。
“把墨墨弄醒啦,姐姐沒事。”明月縮回指頭,才感覺到刺心的灼痛,輕咬下唇,靠在床沿上將墨墨擁入懷中,輕拍墨墨的肩膀,眼神飄向窗外。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靜默,嘶嘶暗風在簷間來回穿梭,帶起陣陣嗚咽之聲,黑暗在夜的掩護下肆無忌憚的侵占一切光明,窗前的燈火在風中飄搖不定,艱難地做最後的掙紮。
一股寒風拂過,燭火熄滅,萬物歸寂。
------題外話------
另外注明,本小說並非神話題材,是一部武俠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