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泣紅亭書葉傳佳話 流翠浦搴裳覺舊蹤(1 / 2)

話說若花走進亭子,也在石凳坐下,道:“阿妹可曾記清?外麵絕好景致,何不出去看看?”小山道:“姐姐來的正好,妹子有件難事正要請教。”因把圖章念了一遍,道:“姐姐:你看這個圖章,豈非教我流傳麼?上麵字跡過多,強記既難,就是名姓也甚難記。又無筆硯,這卻怎處?”若花道:“阿妹若要筆硯,剛才愚姐因看山景要想題詩,卻有絕好筆礬在此。”即到外麵取了幾片蕉葉進來道:“阿妹何不就以此時權且抄去?俟到船上,再用紙筆謄清,豈不好麼?”小山道:“蕉葉雖好,妹子從未寫過,不知可能應手。”隨到亭外,用劍削了幾枝竹簽進來,將蕉葉放在幾上,手執竹簽,寫了數字,筆畫分明,毫不費事。不覺大喜。

剛要抄寫,因向若花道:“剛才未進此亭時,遠遠望著對麵都是瓊台玉洞,金殿瑤池,宛如天堂一般。如此仙境,想我父親必在其內。此時既到了可以尋蹤覓跡處,隻應朝前追尋,豈可半途而廢?況這碑記並非立時就可抄完,莫若且把父親尋來,慢慢再抄,也不為遲。”若花道:“阿妹話雖有理,但恐尋而不遇,也是枉然。我們隻好且到前麵,再作道理。”各人背了包袱,步出亭外,走了多時,那些台殿漸漸相近。正在歡喜,忽聽水聲如雷。連忙趲行,越過山坡,迎麵有一深潭,乃各處瀑布彙歸之所,約寬數十丈,竟把去路擋住。小山看罷,隻急的暗暗叫苦。即同若花登在高峰,細細眺望。誰知這道深潭,當中冒出這股水,竟把此山從中分為兩處,並無一線可通。二人走來走去,無計可施。若花道:“今日那個樵夫,轉眼間無蹤無影,明是仙人前來點化。我想姑夫既托仙人寄信,那仙人又說常聚一處,豈是等閑!信中既催阿妹速去考試,允你日後見麵,想來自有道理。為今之討,莫若抄了碑記,早早回去。不獨可以赴試,就是姑母接了此信,見了阿妹,也好放心,也免許多倚閭之望。愚見如此,阿妹以為何如?”小山聽了,雖覺有理,但思親之心,一時何能撇下?正在猶疑,隻見路旁石壁上有許多大字。上前觀看,原來是首七言絕句:

義關至性豈能忘?踏遍天涯枉斷腸;

聚首還須回首憶,蓬萊頂上是家鄉。詩後寫著“某年月日嶺南唐以亭即事偶題”。小山看到末二句,猛然寧神,倒象想起從前一事;及至細細尋思,卻又似是而非。惟有呆呆點頭,不知怎樣才好。若花道:“阿妹不必發呆了!你看詩後所載年月,恰恰就是今日!詩中寓意,我雖不知,若以‘即事’二字而論,豈非知你尋親到此?那‘踏遍天涯枉斷腸’之句,豈非說你尋遍天涯也是枉然?況且前日阿妹所談去年題的思親之詩,我還記得第六句是‘蓬萊縹緲客星孤’;今姑夫恰恰回你一句‘蓬萊頂上是家鄉’。彼時阿妹不過因‘蓬萊’二字都是草名,對那鬆菊,覺的別致;那知今日竟成了詩讖。可見此事已有先兆。並且剛才從此走過,壁上並無所見;轉眼間,就有詩句題在上麵,若非仙家作為,何能如此?此時我們隻好權遵慈命,暫回嶺南,俟過幾時,安知姑夫不來度脫你我都去成仙呢?”說罷,攜了小山的手,仍向泣紅亭走來。一路吃些鬆實柏子。又摘了許多蕉時,削了幾枝竹劍。來至亭內,放下包袱,略為歇息。

若花道:“此碑共有若幹字?”小山道:“共約二千。趕緊抄寫,明日可完。”若花道:“既如此,阿妹隻管請寫,不必分心管我。好在此地到處皆是美景,即或耽擱十日,也遊不厭的。”於是自去遊玩。小山寫了一日,到晚同若花就在亭內宿歇。次日正要抄寫,隻見碑記名姓之下,忽又現出許多事跡,自己名下寫著:“隻因一局之誤,致遭七情之磨。”若花名下寫著:“雖屈花王之選,終期藩服之榮。”其餘如蘭音、婉如諸人,莫不注有事跡。看罷,不覺忖道:“我又不會下棋,這一局之誤,從何而來?”因將碑記現出事跡之話,告訴若花。若花道:“既有如此奇事,自應一總抄去為是。我還出去遊玩,好讓阿妹靜寫。”說罷,去了。小山寫了多時,出來走動走動。若花正四處觀玩,忽見小山出來,不覺忖道:“碑上仙機固不可泄漏;他所抄之字不知可是古篆?趁他在外,何不進去望望?”即到石幾跟前一看,蕉葉上也是科鬥文字。連忙退出。隻見小山從瀑市麵前走來。若花道:“原來阿妹去看瀑布,可謂‘忙裏偷閑’了。”小山道:“妹子前去淨手,並非去看瀑布。姐姐忽從亭內走出,莫非偷看碑記麼?倘泄漏仙機,乃姐姐自己造孽,與妹子無涉。”若花道:“愚姐豈肯如此!因要領教尊書,進去望望;誰知阿妹竟寫許多古篆,仍是一字不識。你弄這些花樣,好不令人氣悶。”小山道:“這又奇了!妹子何嚐會寫篆字?倒要奉請再去看看。”一齊走進亭內。若花又把二目揉了一揉道:“怎麼我的眼睛今日忽然生出毛病,竟會看差了?”小山笑道:“姐姐並非看差,隻怕是眼貧了。”若花道:“莫要使巧罵人!準備孽龍從無腸東廁逃回,隻怕還要托人求親哩。‘乘龍’佳婿倒還不差,就隻近來身上有些臭氣,若非配個身有異香的,就是熏也熏死了。”於是看那蕉葉上麵,明明白白都是古篆,並無一字可識。又把玉碑看了道:“你這抄的筆畫,同那碑上都是一樣;碑上字我既不識,又何能識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