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的。”經她提醒,我馬上意識到我們之間身份地位的差距,低著頭不敢看她。
“額娘睡了,我是偷著跑出來的,”她得意一笑,“我一直想去後院瞧瞧,聽說那裏有蛇,額娘從不讓我去。你能帶我去看看麼?”說罷她伸出小手,大方地拉住了我的手。
“好,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我內心一陣悸動。
見我答應下來,她拽著我就走,邊走邊說:“我叫天雨,今年十三啦,你呢?叫什麼,多大了?”
“我叫何風,十五六了。”平生第一次和女孩牽手,我不禁臉紅心跳。
她聽了噗嗤一樂,“十五還是十六啊,你這人怎麼還不知自己年齡呢?”
“還有幾天就十六了。”我如實說。
“這樣啊,你真是個老實人。我悶死了,除了祭祖和進宮,額娘從來不讓我出門。”
她領著我穿屋過戶,飛快地走著。我正好借機好好參觀下恭王府,沒想到竟是如此之大,如此奢華,讓我眼花繚亂。
不多時來到一堵紅牆前,牆很高,天雨告訴我翻過這道牆就是後院了。我問怎麼不走門?她說門口有倆人守著,出不去的。
我看了看紅牆,有一丈多高,我很輕鬆就可以跳上去,可她怎麼上呢?想了想,覺得我可以先爬上去,雙腿倒掛在牆頭,再用手把她拉上來。可她長得如此柔嫩,能受得住麼?
正琢磨著,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我的老天,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回頭一看,一個五十出頭的老婦正急匆匆向我倆奔來。
天雨見到她馬上不開心了,嘟著小嘴說:“嬤嬤,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我了?額娘醒了麼”
老婦擦了把汗道:“醒了,到處找不見你,這會兒正發火呢。”然後又看看我,警覺地問:“你是哪來的野小子?怎麼沒見過你?”
“我,我是……”我剛想說自己是何家的,又怕連累私放我進來的陳大和王琦,也不想累及父母,幹脆沉默不語。
“你到底是誰?不說我可喊人了!”老婦威脅道。
“呆子,你快走!”天雨閃著靈動的大眼睛提醒我。我忙點了下頭,一躍騎上牆頭,不舍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才跳了出去。
牆外就是街市,哪有什麼後院,看來是小女孩她媽怕她亂跑騙她的。我擔心老婦真的喊人,一刻不停地跑到街上,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接下來我又開始了日複一日的單調生活,可天雨那小小的身影卻悄悄住進了我的心中,揮之不去。如但丁遇見少年碧雅特麗斯一般,我完全為她著魔了,可上天似乎有意折磨著我,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時局越來越糟,聽說南邊幾個省都在鬧獨立,神州大地狼煙四起,大清和這個王府都搖搖欲墜。宣統帝遜位後不久,王府也開始清退我們這些下人。
在府裏這些年也有了一點積蓄,父母在距王府不遠處盤了家店,繼續做醬肉生意。店名是我起的,叫何記醬齋,因貨真價實味道好,又是王府出來的,所以生意很好,從早忙到晚。
我對這樣的日子非常厭煩,和很多年輕人一樣,總認為自己不可一世,想出去闖蕩一番。可我自幼在父母身邊長大,又是獨子,父母說什麼也不許我離家。
就這樣又在家裏悶了幾年,母親很心疼我,自己再苦再累也不讓我幹活。我自然閑不住,很快和街上幾個半大孩子熟絡了。因為家裏都是買賣人,手裏都有點閑錢,見天兒提籠遛鳥,喝酒看戲。不過他們去胡同裏找女人我可不跟著,我心中隻有那個小丫頭。
一日在戲園裏遇到了久未謀麵的陳大,原來他也從王府出來了,在這做了個端茶倒水的夥計,幾年未見他竟瘦得脫了相,想是混得很不如意。
等到散了場,我請他在門口小店喝酒。他喝了一會兒哇一聲哭了,說自己出來後什麼活兒都做,就是賺不到錢。現在雖然有份子差事,也饑一餐飽一頓的,老媽快六十了還在給人家縫窮(幫人補衣服)。我很可憐他,可也幫不上什麼忙,隻好一杯接一杯地陪他喝,聽他倒苦水。
慢慢我也喝多了,鼓起勇氣問他認不認識府裏一個叫天雨的女孩,他嘿嘿一笑說認識,告訴我那女孩母親本是府裏一個唱昆曲兒的花旦,因生得俊俏被老貝勒相中了,想納為側福晉,無奈老福晉不容,一直沒給名分,所以她隻算是老貝勒的私生女。
我又問她還在不在王府,他搖頭說不知道,呲牙一笑反問道:“怎麼何家弟弟,瞧上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