鏌鋣一天天熱鬧起來,從街上突然多起來的異裝海客就可以看出來。也因此,都城裏的戒備越來越森嚴。許多瑟縮在角落裏的外逃姝人也都人人自危,生怕在白鹿祭之前被拖出那些陰暗的角落,在烈日的曝曬下紛紛化作虛幻的泡沫。
然而,仍有一些漏網之魚掉進了帝國軍的包圍。
就在人來人往的東市街頭,魚販潑掉殺魚的血水,抬眼便見一個髒兮兮的東西被推倒在地。“放開我!放開!”芊草嘶聲叫著,奮力掙紮,卻被毫不留情地煽了一巴掌,黑一道白一道的臉上立刻腫得老高。
血水蜿蜒,順著青石縫爬向那個可憐的姝人。
“小東西!還敢跑!”那地痞軍長惡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一把揪住那孩子的頭發,待得看清,卻不由大為失望,“砍了砍了!”
這南國小仔連眼睛都被挖掉了,還有什麼可留的。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手下將這費了許多功夫的小鬼給收拾了,卻不妨背上被狠狠踢了一腳。
“娘皮子的!”那軍長痛呼一聲滾在地上,周圍之人急忙去扶他。那地痞軍長卻急於找那暗算之人,掙紮著從眾人手中突圍出來,“哪個不要命的!”
卻是另一個碧發少年突破防衛,趁著混亂將地上的盲人少年扶起來便跑。
“娘皮子的!追!快給我追!”軍長憤然大叫,又一邊呼痛連連,“給我挖了他眼睛!再碾成肉末!”
一群人呼嘯而去,追著那兩個姝人少年在鬧市東追西跑。
芊草在黑暗中竭力奔跑,一路撞翻了許多商鋪,耳邊盡是謾罵聲。他的胸腔裏像要炸開一樣疼痛,但那張半邊腫得老高的小臉上仍奇異地笑了——他能感到左手被信任的同伴牽住,風拂在臉上微微的癢——這種感覺就像要飛起來了一般。
長年被禁錮的身心突然獲得了自由,他的心底裏隱隱生出一種莫名的渴望——他想要一直這樣奔跑下去,在風中張揚肆意不顧一切。
然而,幾柄長矛忽地飛來,帶了幾聲厲喝,穿過驚恐慌亂的人群,噗地便將那救人的少年釘在地上!
利刃入肉的聲音太過熟悉,驚恐的芊草被連帶摔在地上。他顧不得疼痛,連忙伸手去摸,卻是一手濕鹹。
“葶?葶!”他叫著,要去扶那少年,卻隻聽見微弱的一句“快跑……”便再無聲息。
枯目中盈滿淚水,芊草渾身顫抖不止。剛剛腦中的那些美好還沒正式開始,便被攔腰斬斷,他猛然便聲嘶力竭地大哭起來,仿佛連心肝也要嘔出來。
禁軍喝聲從不遠處傳來,看熱鬧的人們隻得紛紛規避,卻有一老嫗抱著被誤傷的流血稚童坐在當街大哭不止,對禁軍的威儀卻是毫無反應,不知當真是老婦無知,還確實是喪子心痛。
那個枯瘦的南國少年猛然回頭看向追來的軍士,被挖去眼珠的眼窩裏竟流出血淚。
“啊——”他抓著胸襟癲狂大叫,鬧市之中突然一片寂靜。
那捉住受傷孫兒的老嫗也是嚇得一愣,但隨即卻又不管不顧地嚎叫起來,“我的孫兒啊——”她勉強站起身來,悲切地指著那南國少年怒道,“詛咒啊!你這妖人害我孫兒,小婦人與你拚了!”她說著,隨即便要撲上來,與人拚命。
眾人驚愣地看著這一切,包括這些殘忍的軍士,整個大街隻有那嚎啕不止的老婦人在那哭天搶地,好不淒慘。
顛著屁股而來的軍長,見此場景冷笑不已,將那老嫗踹倒在地,竟自己抽刀走了過去。
那少年血眼猙獰,猛地看住來人的方向,不住地咯咯冷笑,竟然像看見了那走過來的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