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玲瓏生香(1 / 3)

“五兩,十兩,五十兩……”

亭廊勾回深處,龍飛鳳舞的“秋氏家祠”四字儼然著一種沉重的莊肅。假山奇石,鬆柏綠境,園間無一排設不是迎合著如斯氣氛,隻除了……青磚地上半跪著的那個聒噪的小人兒。

獨自靜止在這沉重的中心點,她粉豔奪目的背影隨意曲蜷,顯得鬆散而狼狽。風,再撩不起那頭散亂的發,青絲整齊的斷在那瘦弱的肩頭,會勾起人琢磨不清的憐惜……

雲鐵衣——

園門外,幾多腳步徘徊來去,百種滋味,都是因這個名字而生。隻是若不親自走上近前,誰又能猜想得到,演繹著此般悲涼的“主角”臉上始終浮現的,竟會是那麼慵懶卻愜意的笑容。

“你究竟在叨念什麼!?”

終於!她的身邊出現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人影。同肩並對著眼前空深如黑洞似的祠堂,碎碎念被微帶稚氣的男聲打斷。鐵衣回轉臉去,不由得驚訝的提高了音量——

“居然是你?!”

鐵衣的眸子仍然烏圓若星子,水漾清波裏顫顫的浮現出一個少年幹淨的臉孔,美到讓人驚喜卻也絕望。

“緋?真想不到,你竟然會出現!”

瞥著嘴說。她調整著自己的姿勢,眉目之間,難掩失落。而緋卻笑了起來。眼角,唇邊,繞著眉心那點朱紅痣而彎翹,少了些平素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此刻……他更像是月夜下那個頑皮的孩子。

“很失望麼?!真是沒良心唉……我來陪你罰跪,你就是這個態度!”

“我當然失望啦,你害我丟了不少銀子呢!”對待他那種企圖喚醒自己良心的指責,鐵衣滿麵痞態的蹙起了黛眉。

“銀子?什麼銀子?!”

“就是銀子啊!你不是剛問我在叨咕什麼嗎?我就是在算我到現在為止,究竟贏了多少!一百五十兩過唉……要是你不這麼三八的跑出來……說不定這會兒我的進帳都能到二百了呢!”

緋被她的一席話說得滿頭誤水,可愛的麵團臉兒擰成了花卷兒,隻能用手扯了扯她的裙角,給出一幅‘十萬個為什麼’的嘴臉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不是一跪,就跪傻了吧!!”

“你才傻了呢,小鬼!靠近點兒……我告訴你!”勾了勾指頭,雲大小姐嘴角單揚,滿臉奸詐的拉他到近前,要起耳朵說“我剛才啊……和冰玉她們打賭,誰會在這個當口上不怕忌諱,跑來看我。那兩個丫頭被我贏得怕是連明年的工錢都要輸光了,這才借口溜掉。不過臨走前,我和她們最後賭了一次,可惜啊……這回我輸了……都怪你!!!!”

狂風猛起,一陣衝堂穿來,喚的門板支嘎作響。冥冥裏,“棲息”在宗祠的秋家老祖宗們差點兒要被這個答案氣到頂著自己的牌位詐屍!而緋卻眸光精亮,興奮的眨眼,露出一幅躍躍欲試的表情問道

“是嗎?是嗎?真的啊……那……她們之前都猜誰了?你猜的又是誰呢?!”

——真是臭味相投啊!!!!!

秋家列祖列宗重新體味到輪回地獄的絕望!對這兩個不可教的孺子徹底放棄,風又靜了下來,隻剩下死寂沉沉之中,兩個頑皮的笑厴。

“她們猜得可多了……否則也不會輸這麼啊!至於我嘛……我猜得……這不是就來了?”

橫波之目嫵媚的挑動,雲鐵衣對著邊角處的小門抬了抬下巴,對自己的崇拜簡直是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慕容?!”

玉影冰姿撫袖來,衣袂飄襯出場的,果真是掀起這一番亂的慕容淩波!

——果真還是來了!鐵衣懶懶的想到,玩味著緋的語氣和神情,自得之間不由得忽生出了些猜忌。而此下慕容淩波已經湊到了近前,由不得自己多想,本是安祥的氣氛裏,便傳出了這樣的挑釁——

“雲家大小姐……哼!不過如此麼!”

金步遙清脆的在美人發見碰撞出響,撩弄著自己的及腰長發,慕容淩波訕笑道。

緋的臉色倏然變得更難堪。炯炯的盯住蓮步而近的那人,鐵衣覺得他仿佛在掙紮著些什麼!

“嘖嘖嘖,可不是嘛!我還當有什麼了不得呢!到頭來……還不是要跪我秋家的祠堂!還不是連頭發都剪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真想不到這江南巨富出身的小姐,竟也會做下如此不孝的行徑!”

幫襯著的新聲音尖刻的加入進來,定睛望去,遠處站腳助威的,原是秋庭蘭。

幾年光景了,她仍是個被用裹蓋在庸脂俗粉下的秀氣女孩兒。同情的昂首對視,斜揚起一眼,雲鐵衣的臉上除了帶著些不屑的倦怠外,再無其他。

“嗬!這本也沒什麼!本來,我父母生我為人,就是讓我頂天立地,讀書識理的,秋家本對我有恩意,今日莫說是舍掉兩撮發,就算是要我以命交付又算得了什麼呢!倒是庭蘭小姐你,竟是難得的好興致。如此堂而皇之的跑到祖祠跟前高聲喧喝,究竟是閑的無聊呢?還是打算在貴族仙人跟前表揚我的舉動啊?!”

“雲姑娘好是巧舌如簧的一張嘴!隻可惜啊……現如今跪在這兒的是你,斷了發,丟了臉的還是你!”慕容淩波抱臂冷笑。切近下,她站立在雲鐵衣跟前,高度上就找到種強勢感。而雲鐵衣卻不怎麼在乎,懶散的扭動著身子,做了兩個趕蚊子的動作後撫起自己整齊的斷蕩在肩頭的烏發回道

“有日子沒打理了……真是厚了,也分叉了……唉……回去還得再修理一下啊……”

“你說什麼!?”瞪眼喝問,慕容淩波被她半帶呢喃之氣的話給搞的糊裏糊塗。可朦朦下,卻聽清了她對斷發一事原就不甚在乎!這個發現,讓她天仙似的臉上浮露出地獄式的表情。

唉……白日晴天,連圓月的影兒都沒著,就預備變身了?!雲鐵衣巧笑著搖搖頭,越發覺得這個慕容小姐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莊主和老夫人已經同意把你園子外的海棠都拔去,還準備找人來沿著那池流種上金盞水仙!雲姑娘……到時……你可還能笑得如此自在?!”

“自在?為什麼不自在?!”半分真心半作假的長大嘴。鐵衣無辜的對著怒火難按的兩個小美女眨起眼。慫了慫肩膀,她慵懶的眯起眼道“我早說了,我是愛花兒之人,什麼花兒我都愛,什麼美我都能接受!心胸寬廣得很……可能……和有些人不太一樣!所以,既便那海棠是我親手種的,拔了也就拔了,燒了也就燒了,以慕容姑娘和庭蘭小姐的貴庚,該不是還相信,這花草樹木也會跟咱們人一樣,知疼知冷吧……嗬!隻要,老夫人莊主都同意,莫說是在我園子外都種滿水仙,就是把秋莊上下都扔進水仙坑裏……我也不會有半分意見的!隻是……我倒好奇,姑娘您的魅力是不是真大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冬風見了都歇菜的地步!要把水仙這南開的花兒種在秋莊……您莫不是打算過冬的時候就抱著它們一起來予於溫暖不成?!!”

三條黑線明顯的掛在臉上,雲鐵衣隻差在胸前寫一副“你白癡?”三個大字。

拜托了,你們這些千金小姐到底有沒有常識啊!這個爛年代,又沒有溫室,科技又落後,要在北寒之境一下子種出那麼多水仙,你是不是自戀到把自己當成上帝啦!!!

“你……哼!就算種不出,開不得,我還是要種!”

“嗯!唉……哦……即是如此,鐵衣勸姑娘不如在您的水仙旁邊撒些萱花兒的種子!此花兒容易栽植,生命力強,開放之時星點新黃,陪襯在水仙旁邊也好看!而且更重要的是,外一您的水仙要是裝蒜不開,您也不至於一無所獲啊!把萱花兒曬曬幹存起來,沒了雅蒜,還能保住一帶子黃花兒菜不是!(萱草/萱花兒:又名忘憂草,開花曬幹後,北方稱黃花兒菜,可食用)”

言罷,鐵衣朝著慕容淩波身後的庭蘭睇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