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熠晨走進審訊室時,距離市中心槍擊案發生,已過去五個小時。
下午,將近五點半。
這間審訊室先前關的是聶靳雲,現在是秦亦。
許是鑒於秦亦自首時的態度良好,更或許是他是秦家的養子,總之,關押他的警察隻在他的右手和椅子用手銬扣在一起。
料定他不會逃。
醫生已經為他脫臼的左手做了緊急處理,同時發現他右手的傷。
是刀傷,傷口略深,好在沒有波及筋骨,但卻引起持續高燒。
算起來……大概斷斷續續燒了至少有三、四天吧,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過分明亮的白織燈下,蘇熠晨先隔空將表弟看了一眼,再走過去,拉開椅子坐在他的正對麵。
“說說吧,怎麼忽然來自首?”都這光景了,誰也沒繞彎說話的心情。
是以,蘇熠晨問得很直接,“因為他是你親生父親,所以想為他贖罪?”
那還躺在醫院的秦市長怎麼算?
對他的養育之恩,眨眼就忘記了?
蘇熠晨並不認為秦亦是那麼忘恩負義的人。
“我幫過他。”過了許久,秦亦開口,神色被心灰意冷所占據,他的聲音很輕,很低,很無力,“幫了他很多。”
不是要追求公平和正義麼?
不是要為死去的臥底手足討回公道和清白麼?
朝著這個目標去做就好了,方法有很多種,為什麼非要選擇最決絕最殘酷的那種?
存心折磨自己,還是那些沒有忘記你,一直關心你的人?
秦亦心裏是有怨言的。
隻是,他麵對的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親生父親。
隻是,他在秦家做少爺,享受優越生活的二十多年來,他的生母早就慘死,他的生父獨自背負冤情和痛苦,活得暗無天日。
隻是,他覺得,既然無法阻止的話,那麼他就必須做點兒什麼。
直至此刻,直至他也被一並逼到死角。
“把我和盛銘的關係告訴媒體,不管用什麼方法,輿論施壓也好,強行公布大清洗臥底的情況也好,他不是一直想要正名麼。”秦亦冷清清的笑了兩聲,真的沒有辦法了,“該死的人都死光了,隻要把真相公之於眾,他還有什麼理由去報複,去傷害任何人?”
不能再給盛銘這樣的機會,他的歸屬,該是他為自己親手築造的囚籠!
蘇熠晨靜靜的看著他,不知為何,忽然飄出第一次與秦亦見麵時的畫麵。
那時他們都還很小,B市的冬天,寒風獵獵,刮在臉上生疼。
軍區大院外,秦可人在和其他幾個小孩兒跳皮筋,秦亦坐在一顆被水泥圍上台子的樹邊安靜的看。
十四歲的蘇家公子從黑色的小轎車裏走出來,少年挺拔,長身玉立,頃刻將觸目所能及的目光統統吸引。
七歲的秦可人當下撇開玩耍的小夥伴,在一片豔羨中蹦蹦跳跳的來到他跟前,主動介紹完自己,跟著就要抱抱。
秦亦雖從石台上跳下來,卻隻靠近了幾步便站在原地,遠遠的看著,黑色的瞳眸中透著向往和種種不確定,始終,不曾接近,不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