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擎自認為溫和的話說罷,停下來看了孫女一眼,有心給她留步台階,想等她自行離開。
孰料樂慕熙紋絲不動,輕垂眼簾,神情僵滯的看著手裏的飯盒,不知神遊到哪處去了。
樂擎眉頭一隆,“你……”
“爺爺!”樂慕熙極少搶白,至少在她的記憶裏,這仿佛是第一次,“不管我爸犯了多大的錯,他始終是我爸,前天……他差點死了。”
親人是獨一無二的,樂徵死了,她就沒老子了。
樂擎鐵血,對不成器的兒子早就死心,孫女發自肺腑的話語根本不足以將他打動。
“你的意思是,我的兒子也隻剩下這一個,不管他造了多大的孽,就因為他差點死了,就能得到我的原諒?”
“不是的。”樂慕熙聲音很輕,毫無辯駁之力,“他會做錯的付出代價,受到製裁。我隻是不想他在死前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就這樣。”
她是個膽子很小的人,甚至在說話的時候不敢和樂擎對視。
她隻敢在心裏反抗樂擎:既然你知道你的兒子錯得離譜,錯得難以饒恕,為什麼當初你那顆子彈沒有打進他的心髒,直接將他打死呢?
說到底,還是念及著那份單薄的親情。
樂擎不願承認,反而冷笑著諷刺道:“你倒是講孝義!”
若非樂徵此刻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沒準他已經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太平間,隻為霸占她的財產!
“父母是沒法選的。”樂慕熙抬起頭,濕潤的眼眶微微泛紅,“以前我不懂事,連我媽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如今,我隻想把自己應該做的做好,但求問心無愧。”
當很久以後,樂家的形勢大不如從前,再也沒有人對樂慕熙阿諛奉承,那時她才真正懂得了人情和世故。
做人,這輩子不就圖個問心無愧,不留遺憾麼。
冰冷的走廊上,除了站在遠處的警務人員,祖孫二人相對無言。
親情……到底是個怎樣的東西?
稍適,樂慕熙主動打破沉默問道:“您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先去餐廳給您打一份盒飯,味道挺好的,米飯也不硬。”
樂擎確實沒吃晚飯,接到醫院的通知便趕了過來,一路上,他都在詫異兒子命大,還暗罵禍害活千年!
隻此刻更讓他在意的是,不知不覺中,孫女已經變得那麼懂事了。
曾幾何時,孫女說話的語氣表情似極了她的母親劉沛玲,令他厭惡至極。
但母女兩終歸是不同的……
“我還沒老到連飯都嚼不動的地步。”樂擎這話聽來不近人情,語氣卻相對之前溫和了許多。
樂慕熙聽出意思,眸裏快熄滅的那絲希望重新亮起,旋即,綻出一抹明亮的笑容,“那我這就去給您買一份,您在這兒等等。”
看著孫女快步走在長廊上,遠離,往電梯的方向,輕快的步子隱隱透著活潑,樂擎忽的想起在遊輪上,阿炎對他說的那句話。
您不止我這一個孫兒,為何不多看看身邊呢?
是的,也許是他過於苛刻了。
“小熙。”將她叫住。
樂慕熙頃刻走出十幾步,聽到喚聲,頓步回首,一臉不確定。
以為樂擎改變主意。
樂擎是板著臉的,將孫女看了一會兒,忽問道:“聽說你想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