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東西市(1)(3 / 3)

此時的長安還是一個萬國都會,碰上天門街這樣熱鬧的日子,隻見不時的有人販賣著西域來的鸚鵡,突厥來的寶馬,華彩的鬥蓬,孔雀石的珠寶……更無論石蜜鸞膠,錦?羊氈了。

更有高鼻深目的胡人,明?窄袖的胡女穿街而過。信奉景教的,祆教的,摩尼教的……衣履各異。

今天是朝廷恩旨在天門街祈雨的日子。入春以來,京畿一帶正經曆著一場曆時兩個月的小旱。其實旱情並不嚴重,可是自從貞觀以來,天子極重與民休息,所以一自旱情稍重,長安尹也就發布了祈雨的告示。

如果僅是祈雨,長安城中百姓大半不會將之太當回事兒的,可今日這祈雨,卻還有鬥聲獻技。記性稍好的人都會記得,今年上元節觀燈,卻是西市略略輸給了東市。今日這“鬥聲”,想必兩邊一定都卯足了勁兒。

人群裏忽然“哄”地一聲、猛地鬧開了。

――那是長安尹在祈雨壇上已將禦筆親書的青詞焚化,朗聲禱告完畢,然後衝著人群一揮手,轉身退下來時。

他這一揮手是個示意。接下來開始的,該就是“鬥聲”了吧?

有知道的人已傳了開來:今天東市請來的人是賀昆侖!

人們一聽,不由更鼓動起興致,有不少人高聲叫了起來“賀昆侖!賀昆侖!”

――賀昆侖本是龜茲人,在當時以琵琶技藝名蓋一世。

唐人愛樂,長安城中渴聽賀昆侖琵琶的人多矣!隻是平時難得找到這樣的機會。

就在眾人歡呼未竟之時,那木樓頂上已現出一個人。那木樓樓高五丈,雖隻是臨時由東市商戶專為賀昆侖而搭建的,卻搭得骨架勁健,極為樸實。光看這樓,就足以吊動人們的興致了。

隻見那人懷抱一把琵琶,個兒不高,才過五尺,卻虯髯廣鬢,一頭毛發把他的麵孔遮去大半。

他本是胡人,一雙瞳子是綠的,雙手上的十指極為粗大,整個人顯得極不協調。可他抱著一把琵琶。那琵琶在手,他似乎就足以自信了,也足以讓他的整個人都顯得協調了。

他矮小的身子把那把琵琶襯得極為醒目。眾人看著他,隻覺得他與那琵琶似乎都長成了一體。

天門街上人聲鼎沸,人人吵嚷著,互相說話,幾乎誰都聽不清誰的了。那木樓頂上的人卻不慌不忙,解下琵琶,盤坐於地。調整了下氣息,先把那琵琶自上而下來了一番輪指,又將弦索自下而上彈弄上去。

那琵琶金聲玉振,不覺就把天門街上的人聲壓了下去。直待人聲靜了,天門街上人個個仰首,一張張金黃的麵孔朝上開著,這時那人重整弦索,就把一串樂聲向眾人的期盼上擲了下來。

那是一串流宕華麗的樂聲,像筵席將開始時抖開了茵蓐,無數佳肴珍饌就等在後麵;也像才開張的綢緞鋪裏,展出的一整匹一整匹的綢緞,那綢上的花一朵一朵張紅叱豔的開著,開向人人翹首的仰望。

天門街上不由人聲大寂,就是驢兒馬兒一時也似噤了聲。隨著這一串華麗麗樂聲的開場,那接下來的調子猛地就凸揚出來,那是一連串的生之快樂:像人生中最好的年華;像突然而來的急踏的舞步;像酷暑中的驟雨;把眾人心底都觸得昂揚了。接下來一陣驟響,更把眾人心中的快樂吊了起來,吊得那快樂直升到天上,聚到一起,再以疊加的方式,自上而下,砸至眾人耳中。

――人人至此,已是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