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先前的那個孩子奔了下來,手裏舉著個牛皮紙色的東西朝喬安晃:“喬老師!喬老師!”
她歪著頭看他朝自己跑過來,無意中嘴角就微微抿了起來。
溫柔突如其來。
當孩子把東西遞到喬安手上的時候……她卻突然怔住了。
山裏的初夏早晨,還有些微的涼。她扯著嘴角朝對方笑笑:“謝謝。”
善良質樸的孩子朝她一咧嘴,露出一口並不白潔的牙齒,嘴角兩個酒窩又深又重:“不客氣!”說完,他一溜煙兒轉身跑了。
喬安低著頭,捏著紙袋的手都有些顫抖。她手指關節都泛了白,力氣大的紙袋子都皺了。
那不是書,而是一個牛皮紙的文件袋。
上頭寫著三個字:徐媽媽。
曾經,這份文件有一模一樣的兩份。
一份已經送出去了,另一份……被一直留到了現在。當時自己是怎麼樣告訴徐嘉洛的呢,好像事先排練過的那些話通通都沒有用上。那個時候,難以克製的顫抖讓自己口不擇言了吧……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結果都一樣,反正他已經知道。
當時的自己,是抱著如何的心態,去對待他的愛。
僅此一樣,就足以讓人難以原諒。
喬安看著手上的文件袋,慢慢回想著。當時寄快遞的時候,自己把這一份塞到哪裏來著?怎麼會被帶到了這裏呢?當時接到快遞打來電話,說已經送達的那個瞬間……自己又到底想過些什麼呢?
或者再往前追溯一點,當那個午後的回眸,當徐嘉洛和他媽媽那樣溫情地沉浸在陽光內的時候,自己……又想過些什麼呢。
究竟是怨恨多一點,還是難舍強一分。
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究竟是巧合太多,還是蓄謀已久。
現在再去想,似乎都已經遲了。在他的心裏,不論過程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
喬安故意接近徐嘉洛,騙他信任,騙他的感情,隻為一個杳無前途的報複。替盛夏,替她早逝的感情和愛人,替她蹉跎的這些年。
偏偏要賠上一個無辜的他。
即使是溫潤如徐嘉洛,在親耳聽到那通電話以後,又會用怎麼樣的心思去揣度她?時隔一年以後,他又會用怎麼樣的心情來想起她?
喬安不敢想……隻怕越想越明白,他根本不會再想起自己。
正好遠遠地又有同學們陸續前來,嬉笑聲中夾雜著背誦聲傳遍了山穀。小艾老師養著一頭牛,栓在後院裏,時不時會“哞——”一聲,嚇的烏鴉呱地叫一聲飛走。
空穀裏這樣的喧鬧和幽靜著,一如她的內心。明明以為充實到極致,可停頓下來的時候就會知道,其實那是別樣的空曠。
她站在盛夏曾經站過的講台,住著盛夏曾經住過的房子,呼吸著盛夏曾經呼吸過的空氣,走著盛夏曾經走過的路,做著盛夏曾經沒有做完的事。可是……她想到的人,更多的卻是徐嘉洛。
隻是那都是片刻之間的回憶而已。
小艾老師晚上從城裏回來的時候,帶來個好消息:一直以來匿名資助學校的好心人,準備親自來學校看一看,一是親眼看看孩子們的現狀,二也是為了看看自己的援助資金有沒有切實的落到實處。
第二天由小艾老師宣布給孩子們的時候,整個教室都爆發出一陣歡呼。
因為那個匿名的好心人,實在是太貼心了……他會每隔兩個月就寄來一些書籍,會給三十六個孩子一封封寫信鼓勵他們好好學習,會給他們買過年穿的又厚又暖的新衣服。
他給了他們父母無法給予的物質幫助。
喬安當然也很開心的,她和小艾老師一起,帶動著孩子們趁著下課的時間動手布置教室,不要求多麼好,隻想盡力做到幹淨整潔。孩子們都也懂事的很,大一些的主動去去寫黑板報,小一點的就趁空壓著笤帚掃地。
慢吞吞地折騰了好些天,總算是等到了確切消息:那位匿名的好心人下周一晚上到,會一直待到周三再離開。
當教室裏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聲的時候,喬安卻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小細節。
那時候她才認識徐嘉洛沒多久,有次在街上偶遇到他。那個時候的她還是會時不時地因為某個相熟的背影而難過,當那一次她跳下車,在人山人海中尋覓那個背影的時候——卻頭一次接觸到他不動聲色的堅持。
依稀還能記得……他的車後座上,曾放過一個巨大的袋子。當時她沒有在意,可現在回想起來,他,是不是那個一直匿名幫助這裏的人呢?他曾看過所有有關盛夏的資料,曾看過盛夏的日記,是不是也會和自己一樣,願意替盛夏完成未完成的事呢?
喬安突然被自己冒出來的這個念頭給嚇到了。
她舔了舔唇,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居然是這樣的……想見到他,又怕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