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生,便是經不起世情冷暖,沸騰熱鬧後,終究歸於平靜,帶著推杯換盞後的寂寥,欲語還休的沉默,在生活的道路上迷迷糊糊。
尹寒年過三十,是四星級酒店的餐飲部主管,本是人生最意氣風發的年齡,卻在前些日子因為一個電話,遭受到噩夢般的人生打擊。
這個電話是老家打來的,電話中說,母親得了血癌,通俗點說就是急性白血病,皮膚,牙齦,視網膜,顱內,呼吸道等全身大出血,是為不治之症,村裏的親戚這才給尹寒打了電話,讓他趕緊回來準備後事。
當尹寒推開家門時,隻見母親坐在牆角,身子瘦的沒有人樣,凸出的顴骨盯著一張滄桑的皮,看到兒子後,飽經風霜的臉上漸漸綻開一絲笑容,從前額到眼睛,再到嘴角,逐步綻開,充滿褶皺的前額下一雙失神的眼睛慢慢放出光來,渾濁卻溫潤,透著一股祥和淡定。
尹寒沒有說話,揉了揉通紅的眼睛,盡量不讓眼淚流出來,走上前將母親扶起來,緩緩的走進了臥室。
臥室的陳設非常簡單,收拾的也極為整潔,裏麵擺放著一個老式的櫃子,櫃子大約一人高,上麵坑坑窪窪,破舊不堪,漆色有些發黑,不過可以看出原來的紅色,有把古代的玉鎖掛在上麵,將櫃門牢牢鎖死。
除此之外,便隻剩下一張床,床的一頭是花格蚊帳,另一頭是牆身,原本的牆身是白色,因為時間久遠的緣故,上麵布滿了黃色的汙漬,地麵上也是如此,地麵是用泥磚鋪成,雖然一塵不染,但卻很潮濕,似乎是尹寒上一次衝洗過後,便再也沒有幹過。
看著潮濕的地麵,尹寒的心中有些愧疚,家裏的房子還是父母結婚的時候蓋的,一直不停的修補,這才住了這麼多年,父親愛喝酒賭博,常常偷拿家裏的錢出去胡混,直到家裏窮的叮當響,這才一走了之,從此毫無音訊,家中隻剩下母親,便含辛茹苦的將他養大。
小時候,他向往離開養育他自己的村子,離開母親,去大城市打拚出一番事業,接母親去城裏住,安享晚年,可誰知‘社會’兩個字,遠不是他想象的那麼簡單,這麼多年過去了,一直高不成低不就,不僅事業沒有成功,還沒有來得及將母親接到城裏享福,母親卻得了血癌,都說好人一生平安,為什麼母親的人生卻如此坎坷?
前些日子他還在想,如果自己選擇去做別的行業,現在的生活是不是會過得好一些?三十歲了,老婆孩子沒有,更沒有好好的孝順父母,究竟是自己活該?還是有些可憐或者說可悲?
滿懷愧疚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母親,尹寒扶著母親的手緊了緊,
母親步履蹣跚,也許是怕兒子扶著累,她佝僂著腰,咬了咬幹裂的嘴唇,骨瘦如柴的的身子不停的晃動著,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極為吃力。
幾分鍾後,兩人到了床邊,尹寒小心翼翼的將母親扶到床上靠著,母親,緊接著去了客廳倒茶。
“小寒,鑰匙在牆角的櫃子下麵,你把裏麵的東西取出來吧。”母親的聲音沙啞,帶著有些無力的感覺。
尹寒愣了愣,心中嘀咕道:“這個時候打開櫃子做什麼?”
自打他記事起,櫃子便一直放在牆角,小時候他很好奇櫃子裏麵到底是有什麼好吃的,導致母親將鎖起來不給他看,直到有一次,他悄悄的拿到鑰匙開了鎖,準備打開櫃子的時候,卻被恰好走進臥室的母親撞了個正著,誰知平日裏極為溫和的母親,那一次發了很大的怒火,讓他跪了好幾個小時,長長記性,從那以後,尹寒再也沒有打過櫃子的主意。
以往母親別說讓他打開櫃子,連靠近一下都要訓斥一番,可今日怎麼會一反常態,讓他主動拿出裏麵的東西呢,事出反常必有妖,尹寒想到這裏,心裏莫名的咯噔一聲:“莫非是..”
剛有這個想法,連尹寒自己都被驚到,連連暗罵自己幾聲,喪心病狂的東西,不想好事,偏偏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思想是個很奇怪的東西,人一旦產生了某種想法,既然不去刻意的想,也會留存在心裏,就像惹人厭的蚊子一般,除了叮咬使人痛苦之外,時不時還會在耳邊嗡嗡兩聲,讓人心煩意亂。
尹寒的腳步艱難的挪動,他希望母親長命百歲,但殘酷的現實就是如此,他有些害怕,他害怕這是母親在交代遺言,更害怕等他拿到包裹,母親便會永遠的離開他。越想,心裏便越亂,他有些不想去開鎖,但母親的話已經說了,不能違背,隻能朝著櫃子走去。
櫃子下麵有個小抽屜,尹寒打開抽屜,取出鑰匙,正準備插進鎖具的時候,卻是一愣,隻見這把鎖的樣式竟然是一朵花,這把通體鏤空透雕,造型呈扁橢圓形。兩叢折枝八瓣花構成的花頭並列在花鎖下部,仿佛花中有花,兩個折枝向上纏交在一起,宛如花籃的精美提梁。
小時候鎖著櫃子的是市麵上到處可見的鐵鎖,而不是這種玉鎖,也不知道母親是從哪裏得來的,而且這把玉鎖中間還刻著【熙寧元年】,看樣子是那一年雕成的,尹寒心中暗道,緊接著他的身體一震,喃喃自語,話中帶著不可置信:”熙寧元年..熙寧元年..那不就是宋朝嗎?這玉鎖竟然是宋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