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寶殺人了,一個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人,這是他第一次殺人。錢小寶右手捂著嘴,防止嘴裏的穢物噴出而發出聲響,左手緊握拳頭,指甲深深的陷進掌心,他的身體在止不住的顫抖。眼前浮現著那雙滿含絕望與怨毒地眼神,錢小寶終於忍不住“嘔”的一聲吐了出來,眼淚、鼻涕混著嘔吐物糊滿他的臉。錢小寶已經吐出了膽汁,但他還是不停的在吐,仿佛要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才甘心,完全沒有注意到漸漸走近的腳步聲。“小寶,是你嗎?”聽到這個聲音,錢小寶再也忍不住,叫了一聲“三叔”,就大聲哭了出來……青山縣位於大楚江北道西南邊,因青山而得名。青山縣西臨江西道南坪縣,而南邊則是將大楚一分為二的楚江。青山縣城不大,百姓間相互幫襯,相處還算和睦。當然,除了錢小寶。錢小寶身上穿一件袖子短了一截的灰黑色短衫,頂著像鳥巢似的頭發,一巔一巔的在街上閑逛,尋找合適的目標下手。趁李三盯著隔壁大花的功夫,小寶順手摸去一個大肉包。正準備大快朵頤,忽然瞧見十米外正停在青山客棧前的中年男人。小寶頓時兩眼放光,仿佛那中年男子是一錠移動的金元寶,索性包子也不要了,向那人走去。那人約摸三十歲剛出頭,五官極其平凡,沒有任何特征,屬於扔到人堆裏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人。那人一身裁剪合身的黑衣,隻有領口處用暗紅色的絲線繡著一輪彎月。吸引錢小寶的,正是那暗紅色的絲線。作為清平街最出色的金手指,錢小寶一眼就看出那是天一鋪產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色蠶絲中的朱雀絲,一般人可用不起。至少在青山縣除了縣令張仲齊沒人用的起,那人顯然不是縣太爺,又沒帶隨從,那一定就是哪個大戶家偷跑出來的公子哥。現成的肥羊,不宰白不宰,錢小寶離他越來越近。正當他準備出手時,那人忽然轉過身來,麵帶戲謔之色,望著錢小寶。錢小寶悚然一驚,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強裝鎮靜,對著那人勉強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轉身就跑。“吱———”的一聲,錢小寶的一隻袖子直接裂到脖頸處,而袖口卻被那人攥在手中,而他臉上戲謔之色更甚。錢小寶對自己的速度非常自信,一般的看家犬都跑不過他,被人這麼輕鬆的捉住還是大閨女上轎——頭一回。所以他有些萎靡下來,哭喪著臉到:“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大爺,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小的一次,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邊說邊偷偷瞄那人的臉色。不成想,正對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錢小寶心頭頓時一凜,知道這次自己踢到鐵板了。“你倒是有幾分小聰明,先給我戴高帽,若我不放過你,我就成了小人了。”那人接著說道:“不過,你的小把戲對我沒用,我本身就是個小人。”錢小寶分明從他臉上看到了‘看你怎麼辦?’的表情。於是,他扯著喉嚨喊道:“救命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拐賣兒童,欺負弱小……”苦還沒訴完,鄙視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都十六了,你還兒童,也不嫌臊;終於被人抓住了吧,活該人家打死你,誰讓你偏偏去做偷雞摸狗的勾當……那人看著錢小寶,戲弄著說道:“還有什麼小手段,盡管使出來,今天我陪你玩。”“要殺要刮,您請便,落您手裏,不冤,小的認了。”錢小寶昂著頭說到,一副大氣凜然的樣子。“噗嗤”一聲,那人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會兒怎麼變得這麼硬氣了,莫非小聰明使沒了?”錢小寶這次真急了。心想,莫非今兒個小爺走黴運,要不怎會遇上這個煞星?索性和他倔上了“那您到底想怎樣?”那人收起笑容,眼神淩厲的盯著錢小寶。被那眼神所攝,錢小寶收起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不自覺的挺起胸,但心跳卻不受控製的將加快,他深吸一口氣,勉強控製住自己緊張的情緒,靜等著那人宣布自己接下來的下場。那人足足盯了錢小寶二十秒,此時的錢小寶心跳越來越快,呼吸變得紊亂起來,額頭上掛滿細密的汗珠,但眼睛卻倔強的不肯移開,始終與那人對視。這二十秒過的很快,但對於錢小寶而言,卻是度秒如年。而那人的那雙眼睛和淡漠的眼神卻深深地印在錢小寶腦海中,久久揮散不去。“我不想怎麼樣,隻是想要你知道,你現在這種小偷小摸成不了氣候,反而像過街老鼠般遭人嫌棄,這終究不是什麼長久之計。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如果你做不到竊國者,那就好好過正經日子,既然是男人就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就在錢小寶快堅持不住時,那人在心中暗歎一聲可惜,眼神變得柔和起來,說道。錢小寶好像從那人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遺憾,但又不確定。隻是莫名其妙的在那一瞬間趙小寶有一種失落的感覺。搖搖頭,將這種感覺從腦海中踢走,再抬頭,那人已經在清平街轉角處。“我叫錢小寶,您叫什麼?”錢小寶忽然喊道,此時那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清平街的盡頭。遠處隱約傳來兩個字。“朱三”錢小寶今年虛歲十六,土生土長的青山人。父母在他小時候就雙雙過世,就留下一間破屋子,就在青山腳下,勉強還能遮風擋雨。如今正直酷暑,今天天公作美,下了一場豪雨,瞬時變得涼爽起來。看著外麵,錢小寶知道今天是捕不了魚了,索性就向山上走去。上次那個叫朱三的人走後,小寶就再也沒有偷過東西。錢小寶是典型的驢脾氣,吃軟不吃硬,最重要的是,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那麼多道理,雖然他不是很懂,但他知道三叔是為他好。朱三走後,他就開始在心裏叫男人三叔。如今錢小寶在和隔壁張老頭學打魚。說是學,也就是給張老頭當奴隸使喚,真正的本事張老頭寶貝著呢。反正也就是混口飯吃,錢小寶懶得和他計較,所以他現在的生活真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青山上有一座寺廟,名字倒挺大氣,叫古華寺,隻是這座小廟裏總共隻有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古華寺就是錢小寶今天的目的。一般人過來也就上上香,但錢小寶可是清楚其中的貓膩——寺裏平時道貌岸然住持空塵大師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和尚。這源於大小兩個和尚恰好就是錢小寶為數不多的臭味相投朋友。今天下雨,寺裏沒有香客,所以寺裏顯得更發冷清,卻正合了錢小寶的意。他徑直向住持臥房走去,隔著很遠就能聽到靜明小和尚的抱怨聲,似乎在和空塵搶酒。錢小寶剛推開門,靜明就拉著他的手,要他給自己主持公道,錢小寶好生安慰一番,就開始和空塵侃起大山來。空塵年齡不大,剛過而立之年,但演的一手好戲,平時看起來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私底下卻和錢小寶稱兄道弟。三人聊得高興,不一會兒,一隻燒雞就就沒了,酒也快見底了,於是在靜明的抱怨聲中打發他去打酒。等靜明出去後,明塵誇張的看看左右,一臉猥瑣的靠了過來。錢小寶菊花頓時一緊,滿臉警惕望著他道:“花和尚,你想幹嘛?有話坐回去說!”空塵情知他會錯意了,摸著光頭訕訕笑了笑,接著壓著聲音得意的說道:“小寶,不知道了吧?我這小廟可是經常有大佛光臨。”錢小寶頓時來了興致,豎起耳朵等著下文。半天不見聲響,他一抬頭才發現,空塵盯著他手裏的最後一杯酒。錢小寶在心裏鄙視了他一番,卻故作大方的將酒杯遞了過去,道:“大師,潤潤口。”空塵‘咕咚’一聲喝幹酒,咂摸著嘴,終於在錢小寶忍不住要起身揍人時,輕聲說了起來。在一個多月前,青山縣主簿趙勇攜嬌妻到古華寺上香,空塵親自接待了他,而趙主簿也大方的捐了十兩銀子,隻是要了一間客房,供夫妻倆休息。這原本是好事,卻成了懸在空塵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那天下午,主簿夫婦倆就一直在客房休息。為結交這位青山縣二老爺,晚餐時,空塵特意讓靜明準備了精致的素齋,而主簿夫婦則由自己親自去請。主簿夫婦所在的客房在後院最裏層的房間,空塵走到後院,沿途卻一個隨從都不見,空塵感到有些奇怪,卻並沒有在意,而是徑直走向最裏邊的房間。到了門口,空塵抬起手,正準備敲門,隻聽房中傳來“呀—呀—呀————壞人,奴家又丟了!”空塵的身體一顫,一隻手就那樣僵在空中,作叩門狀。呆立了半響,空塵忽然醒悟過來,暗念一聲阿彌陀佛,知道來的不是時候,轉身欲離去。但那兩人接下來交談的內容卻讓空塵又停了下來。趙主簿的左手從那女子絲滑的後背緩緩地滑落到雪白的香臀上,重重的捏了捏,又把手放到鼻子前聞了聞,捏起那女子的下顎,淫笑著對那女子道:“本官比起你那夫君如何?嗯,縣令夫人!”那女子將一縷秀發攏到耳後,嬌俏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呀,有本事就去和張仲齊鬥,別受了張仲齊的氣,卻來欺負一個女人家。”趙勇趕緊抱住那女子吻了吻,道:“我這不是因為在乎你嘛!”那女子鑽進趙勇懷中,閉著眼道:“你呀,又不是不知道他那玩意不行,就別提他了。”趙主簿也抱緊了那女子,道:“好,不提他。”接著聲音就慢慢小了下來。屋外的空塵已經呆若木雞,心中後悔不已,早知道剛剛就應該離開的。現在好了,縣裏的主簿與縣令夫人通奸的秘密被自己知曉,要是事情敗露,自己必定死無葬身之地。想到這兒,空塵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準備離開。“空塵大師,有事嗎?”聽到有人叫自己,空塵嚇了一跳,忙回頭,發現是趙主簿家的管家趙福,邁著王八步,向這邊走來。空塵深吸一口氣,又恢複平常道貌岸然的模樣,對趙福宣了一聲佛號,說明來意,趙福忙還了禮,準備去叫趙主簿。那天趙主簿沒有用齋,隻是離開前又捐了十兩銀子,並希望那間客房能為他所留,空塵怕自己露出破綻也是滿口答應,卻沒有再見到那位縣令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