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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濤的心一緊,卻還是在臉上強擠出笑容:“嗬嗬,勒五爺氣色不錯呀。”

“喲!是張參議來了,這是怎麼個話說的呢?”勒五爺趕緊把身子向上挺了挺,“坐,快點坐,我們這剛嘮叨您,你就過來了,您這樣的貴人怎麼這麼不禁念叨哇?”

張濤聽他還在開著玩笑,心裏就更不得勁了。看看旁邊伺候著他的夥計和正在陪他嘮嗑的幾個老板也都是強忍著眼淚,隻好勉強笑道:“我咋貴了?可別貴,日滿商社的東西貴了,不是關門子了?”

幾個人都是幹笑了兩聲,病房裏麵的氣氛就沉寂起來。

“咳咳咳!”勒五爺咳嗽了幾聲,呼吸急促起來。張濤趕緊上前要把他平放在床上,勒五爺擺了擺手,聲音有些虛弱了,臉上的紅潮也慢慢地開始退了下去:“老少爺們,謝謝大夥兒送了我勒五最後一程。”

看著眾人大驚失色的樣子,他歎了口氣:“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明白,要是沒有金爺那根鎮店的人參,我早就走了。”又對著金掌櫃說:“人這輩子就是這麼回事,咱們老兄弟可是有緣分。我這兒現在也沒有什麼家人了,我走以後,我這店就給金兄弟照看著,裏麵假東西不少,真東西不多,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上您那根山參的錢。現在店裏的現錢,就給我的夥計們分了,我這破脾氣,沒少給這小哥幾個氣受,總得留點念想,有人抬靈打幡不是?”

眾人的眼淚紛紛往下掉,勒五爺卻顯得很輕鬆:“別哭呀,哭啥?我走了大夥兒耳朵根子就清淨了不是?”

“別瞎說!”張濤回身抹了一把眼淚拉住了勒五爺的手,“咱勒五爺可是天地不怕的漢子,誰敢收你呀?”

“那是!”勒五爺還在開著玩笑,“閻王來了也都敢抽他大嘴巴子,可是這回不靈了……”勒五爺的眼神空洞起來,“是我阿瑪叫我呢……”

病房裏頓時哭聲一片。

“張兄弟……”勒五爺拉著張濤的手,“今兒我就攀大叫你聲兄弟,老哥哥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說。”

幾個老板和小夥計一聽,都默默走出了病房。勒五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了:“我鋪子裏,還有一些鎮店的古董寶貝,那些……就送給您了,也算是……我給您留的一點念想……”

“勒五爺!”張濤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您這是……”

“得了,您啥也別說了!”勒五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給您唱一段吧,我可是北京城有名的票友呢,到那邊,我阿瑪就不讓我唱了,肯定又逼著我背書。兄弟,把你老哥哥再抬起來點。”

“哎!哎!”張濤流著眼淚答應著,上前墊高了勒五爺身後的枕頭。

“咳咳!”勒五爺輕聲咳嗽兩聲,臉上的紅暈迅速消失了,他開口低低地吟唱起來:

賢弟抬頭來觀瞧,

隊隊旌旗空中飄。

大太保亞賽過溫侯貌,

二太保生來有略韜,

三太保上山擒虎豹,

四太保下海能斬蛟,

五太保力用開山斧,

六太保手持青龍偃月刀,

七太保花槍真奧妙,

八太保手持丈八矛,

九太保他霹靂雙鐧耍得好,

亞賽個秦叔寶,

十太保雙手能打火龍鏢,

十一太保雖然他年紀小,

一個倒比一個高,

哪怕那黃巢兵來到,

孤與他槍對槍來刀對——刀!

用盡了力氣做了一個亮相,勒五爺走了。

張濤歎了一口氣,將勒五爺的身體平放在床上,將手輕輕地覆蓋在他的眼睛上,向下抹了一下,勒五爺的眼還是圓睜著。

又抹了一下,還是沒有閉上!

張濤停了一下,低下頭,輕輕地在勒五爺的耳邊說:“我就是殺鬼子的‘殺八方’,你放心走吧。”也是奇了,勒五爺的眼睛在張濤輕輕一抹之下,安詳地閉上了。

張濤後退了兩步,向勒五爺的遺體深深鞠了兩躬,回身打開了病房的門,低著頭,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對門外的幾個人說:“滿洲的漢子,勒五爺,走了。”

郊外,南山坡。

幾座墳塋靜靜矗立在那裏,張濤的臂上也係上了黑紗,更是有一群穿著孝服的人抽噎著,今天是勒五爺、三根和小燕子一起下葬的日子。幾個人該入土為安了。

就在眾人擺上了供果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張濤轉身對“山兔子”說道:“把咱們帶來的供果也擺上!”

“嗯!”“山兔子”也不多說話,默默打開了手裏一直拎著的一個油紙包,打開以後,是幾個已經涼了的包子。

“擺上吧,今天新來的每人兩個,剩下的3位每人一個嚐嚐鮮。”張濤說完就把眼睛閉上了,嘴裏小聲說著什麼。

除了“山兔子”以外,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張濤要帶著9個大包子來當貢品,四叔嘴動了動,最終也是沒有吱聲,隻有張濤自己才知道,他叨咕的是:“三根、小燕子、勒五爺你們安息吧,岡田已經被我們崩了,今天給你們帶了用這個王八犢子的肉做餡的包子,你們吃飽了好上路。張貴的閨女、‘唱破天’、‘小包子’,也給你們每人一個嚐嚐鮮。”

張濤睜開了眼睛以後,淡淡地說道:“走吧,事兒過去了,人也走了,咱們該幹啥還得幹啥。”

晴川因為岡田失蹤被他的老師久保大佐臭罵了一頓,虧得久保看在放人這個損招是自己想出來的,才沒有進一步追究晴川的責任。

岡田丟了性命,在他“失蹤以後”,他所持有的股份理所當然地被黃公子低價賣給了張濤,當然,張濤由於幫了黃公子的大忙而沒有掏一分錢。

黃公子多少有些失去了晴川的信任。

張濤這邊死了3個人,為了不讓岡田有貨可買,進的一大堆各種貨物堆滿了東亞路那幾家商鋪和自己的庫房,還不知道哪年能賣完。

這個事情最大的贏家,就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王剛。晴川已經把他視為心腹,在滿鐵車站警察署的署長基礎上,又給王剛封了一個警察局的副局長,盡管還是負責車站地區的治安,但是以後畢竟可以自由出入警察署、市政府乃至憲兵隊這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