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血紅的夕陽。

悶熱,出氣的悶熱。

戰鼓,密集的戰鼓。

立在高處指揮全局的慕容韋麵如死灰,戰爭才剛開始而已,他最精銳的龍虎騎士卻已經死傷過半。

眼前擺明是一麵倒的局勢,任慕容韋如何自命不凡,在慕容垂麵前,他隻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黃口小兒罷了。

“皇上,”大將軍慕容泓急急衝上高崗,停在一塊五六百斤的巨石之前,惶惶嚷道,“皇上,這仗是打不下去了,我們趕快走吧。”

“砰!”慕容韋勃然大怒,重重的一掌拍下去,慕容泓身前橫立的巨石立時碎成無數片,硬生生地把慕容泓劈下馬背,狼狽地往山下滾去。

慕容泓方才受了箭傷,再接了兄長這全力出手的迎麵一擊,饒是他一條硬漢子,也忍不住痛昏過去。

“你們都聽好了,”慕容韋看也不看昏死過去的慕容泓,功行經脈,氣灌丹田,一聲大吼震懾全場,便連震天的殺聲和戰鼓聲也蓋住了,“我大燕國的存亡全係於此役,不想當亡國之奴的,便隨我來吧。”語畢一馬當先,衝下高崗,像一團紅雲般卷到一片腥風血雨中去。

慕容韋這時已拋開亡國或者死亡的恐懼,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殺敵當中去,所到之處,全無一合之將,隻見一個又一個的頭顱連同血柱衝向半空,一個又一個的無頭之身頹然倒下。

燕國的戰士本已做好早死早超生的準備,誰知自己的皇上不一出現,便勇猛若斯,登時士氣大漲,抱著殺一個撈本,殺兩個不賠,殺多賺多的想法又重新生龍活虎地投入到戰爭中去。

慕容韋眼看自己的戰士再次頑抗起來,曉得亡國的危機已漸漸遠去,豪氣頓生,“慕容垂,爾叛國賊,敢否出來與我一戰?”

“叛國賊?”一把充滿男性魅力的聲音響徹全場,不怒而威的氣勢猶勝慕容韋,震得眾人耳膜刺痛,功力差點的聽後更是頭痛欲裂,“我慕容垂之所以會成為叛國賊,全是拜閣下所賜。哈哈哈!”慕容垂大笑三聲,笑聲中卻全無歡快之意,兼且語調滄桑淒涼,聞者為之心酸。

慕容韋心中一痛。慕容垂所言確實,想當年他為大燕國立下汗馬功勞,打下大半個江山,尤可貴是其忠心耿耿、謙恭有禮。奈何自己少年登基,血氣方剛之下受到奸人挑撥,容不得一個功高蓋主的大將侍奉於側,遂密謀誅其九族。被慕容垂知曉後,投奔燕國的宿敵前秦,改為符堅效勞。如今,在大燕國內,自己固然不必擔心被慕容垂遮掩光芒,可國家失其棟梁,再無力問鼎於天下,卻是不爭的事實。

慕容韋想到這裏,更是愧悔交集,殺敵的氣勢亦不由得弱了幾分。幾乎是同時,利器破空之聲自身後傳來。慕容韋大驚,來不及多想,騰身而起,躲過這必殺的一擊。

身下傳來一聲悲嘶,慕容韋低頭一看,心膽俱裂,自己所騎的追風是大燕國最具傳奇色彩的寶馬,竟腦漿崩裂,躲不過這雷霆萬鈞的一擊,可見慕容垂的內功氣勁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自己豈是他的敵手?心下生怯,騰躍之勢自然滯了一滯,忽然一股大力傳來,慕容韋身不由己地跌下前方。

還沒弄清是怎麼一回事,慕容韋已經重重地落在地上,跌了一個狗吃屎,鼻子和嘴均受到重創,尤可笑者是門牙全部脫落,玉樹臨風的一國之君登時成了說話漏風的大舌頭。

慕容韋根本來不及掙紮,已是雙手被縛,跪在地上,駭然下抬頭一看--慕容垂!難怪自己以大燕第一武士之名,仍要被他生擒馬下。

慕容垂威風凜凜地俯視自己的手下敗將。他隻是那麼閑閑地站著,卻予以慕容韋頂天立地之感,仿佛他能一手支起整個天地,因為他是大燕國乃至整個北方的無敵戰神--慕容垂!

慕容韋呆看著眼前的神話人物,似乎又記起了兒時對他的畏懼,以及父皇慕容俊臨終的叮囑,“皇兒,你一定要善待垂弟,他是戰場上的神,是上天賜與我們慕容族建業中原的使者。”

慕容垂雙目神光迸射,語氣卻雲淡風清,“是你,逼我滅掉大燕。”

慕容韋心神俱震,再不敢與慕容垂對視,低低地喚了一聲,“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