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巴江紮布身上殘存的最後一點水分也被烈“蒸發”幹了,他的嗓子象煙筒冒煙,胸膛幹渴得象點著了引線就要爆炸的炸藥包。平常那麼倜儻凶悍的堂堂男子漢,被折磨得向姑娘們乞憐了:
“給我點水,水……”
有個“好心”的姑娘端來了一大缸滾燙的開水,把巴江紮布扶起來。巴江紮布見到滿滿一缸水,貪饞地大張著嘴,恨不能連缸帶水一口吞進肚裏。然而,那滿缸滾水往嘴裏倒去,他頓時象殺豬一般慘叫一聲,倒了下去,暈死在地上數天以後,金廣大盜的密探,在鬆花江對岸屬於哈爾濱警方管轄的監獄裏,找到了氣息奄奄的巴江紮布。巴江紮布被劫持出獄,送回到西西利亞大飯店的金廣麵前,這個蒙古韃子已經成了口不能說,半身不遂的白癡。他的脊梁上烙著兩行字:害人必害己。
先知:“哈爾濱姑娘”。
金廣大盜聽完密探的陳述,暴跳如雷:
“好呀!老子早就曉得雞巴‘哈爾濱姑娘,是你警察局混蛋皮猴搗的鬼!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接二連三,金廣命令他手下的十大金剛、十大魔王搗毀了皮猴局長的公館,襲擊了好幾處城郊街道的警察所,綁架、洗劫了官廳的妓館煙窟、茶樓酒店……為了報複,他們在每一處都留下了“名片”——“哈爾濱姑娘”!
皮猴局長自然心領神知。他仗著有省廳和官兵作後盾,以“哈爾濱姑娘”的罪名,逮捕關押了金廣手下的幾名杆匪小頭目。為了打擊金廣的氣焰,殺一做百,還砍了兩、三個“哈爾濱姑娘”的腦袋——然而那不是姑娘,而是男人的腦袋……
“哈爾濱姑娘”的報複和破壞活動有增無減,方興未艾。金廣的人冒充“哈爾濱姑娘”,警察局的人也冒充“哈爾濱姑娘”,哪裏銀行被劫,商行被盜,哪裏殺人放火,竊槍綁票,哪裏就留下了“哈爾濱姑娘”的赫赫大名。一時間,“哈爾濱姑娘”滿天飛,象一場無法躲避的災難,弄得人心惶惶,疑神疑鬼。走在街上,迎麵碰到一個年輕女子,便擔心是不是喪門星“哈爾濱姑娘”……
真正的“哈爾濱姑娘”白蝴蝶,並非是傳說中的殺人魔王。她根本就不無緣無故錯殺一人。這年夏天,她隻在忍無可忍的情形下,暗殺了一個日本人井上田之助。那是她女扮男裝和鹿梅以夫妻相稱隱居在哈爾濱市郊的時候,她的鄰居井上田之助,原是張作霖時代省財政廳的“顧問”(在滿洲的日本人,沒有一個稱作雇員的,全都稱為顧問)。井上不到三十歲,剛剛燕爾新婚。他的妻子千須子,是剛從東京大學畢業而來的大學生,英法德文造詣都極深,又擅鋼琴,精於繪畫,網球、高爾夫球打得挺漂亮,總之是個才貌都遠遠超過丈夫的可愛的女子。但是由於日本人信奉“男人高似天,女人低似地”的愚昧傳統,結婚以後井上便把千須子當作任意宰割驅使的奴隸。井上家沒雇請仆役,千須子做一切家務:烹飪、洗滌、灑掃。自晨至暮——都是為了取悅她的丈夫。他下班回家,她要替他除鞋、洗腳、找拖鞋。然後擺桌開飯,丈夫安然獨自進食,妻子則跪在一旁侍侯添飯。飯後她才坐在一隅,吃他吃剩的殘羹。晚飯後,井上差不多每晚都上茶館,叫藝妓,以消磨長夜。往往到轉鍾一兩點才回家。千須子倦眼惺鬆地坐著等候他——因為家主不睡,日本女人是不得先睡的……
白蝴蝶開始與鄰居井上互有來往。她希望通過這對日本夫妻了解對於滿洲的動向,同時間接打聽估計落入了日本間諜之手的楊二虎的下落。後來——大概新婚不逾一月,井上居然帶娼妓來家歇宿。他命年輕而又學識精純的妻子鋪床並候立門外。白蝴蝶見千須子跪在一張草席上,膝行進退。她的手緊握拳頭,每次進去,總用頭額叩門板三次。兩眼飽含淚珠,她咬緊嘴唇來憋住眼淚。嘴角咬得冒出鮮血。她撩起和服的衣角,發狂似地揉扭,扭成一團,塞進抖顫的嘴裏,堵住以免失聲痛哭……“哈爾濱姑娘”看到異國的姐妹遭受如此非人的淩辱,她當即恨不得衝進鄰居家,把那井上千刀萬剮。第二天深夜,她守侯在井上歸家的必經之地,將這毫無人性的日本人暗殺了。
井上的死,在哈埠乃至整個東北造成了軒然大波。帶有特別匕首和“哈爾濱姑娘”名片的“處決書”,由哈埠傳遞到了奉天張學良少帥的官邸。最後又落到居住在長春“迷宮”的,那個“滿洲羅棱斯”日本高級特務的手上。一麵,由日本駐奉天總領事林久治郎向少帥府提出外交上的口頭抗議,一麵,“滿洲羅棱斯”攜帶楊二虎深入哈爾濱,對暗殺日本人事件以及那個膽大包天的“哈爾濱姑娘”進行偵查。由於張學良的拒絕“滿蒙懸案”和“易幟”,以及東三省日益高漲的排日抵製日貨的情緒,好戰的關東軍及日軍“少壯派”,正在煞費苦心地尋找契機,妄圖挑起戰火。無疑,“滿洲羅棱斯”的潛入哈爾濱,給這北國都會上空罩上了一層濃厚的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