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販子醉入洞房(3 / 3)

驀地,楊二虎一拍腦袋,計上心頭。他迎上去一把拉住金廣的胳膊,喜眉笑目地叫道:

“爺,好消息,告訴您一樁喜事兒!”

“什麼喜事兒?”

“爺今天是雙喜臨門!”

“噢,”金廣犬盜鬆開新娘的胳膊,“喜從何來?”他瞅著楊二虎,似信非信。

“告訴您,張作霖炸死啦!”楊二虎放低聲音,故作機密。

“什麼?狗崽子!”金廣大盜一把揪住楊二虎的手腕子,滿臉橫肉激動興奮得發顫,“張作霖那老狗被炸死了?”

“是呀!被日本人炸死在沈陽西站外的皇姑屯小站……”

“狗娘養的,哈哈……”金廣大盜歡喜得得意忘形,全不顧做新郎的斯文,“狗養的,你從那裏得來的消息?”

“剛從哈爾濱來了一匹快馬。”

“好呀!哥兒們,兄弟們!張作霖死啦!‘東北王’張作霖炸死啦!”金廣大盜竟丟下新娘子,徑直朝四十八寨寨主那邊跑去,邊跑邊大叫,“夥計們,傳令下去,老黑山大飲三天,大慶三天……”

楊二虎推了推伴娘,悄聲道:“寨主公務在身,快扶新娘去新房歇息!”新娘一夥剛走,他又來到廳堂上,拿出平常二管家的威風,朝下人發號施令:

“上酒啦——!上菜啦——!寨主爺有令,大飲三天,大慶三天啦——!”

楊二虎親自把盞,真象個“孝子賢孫”,給虎頭金廣頻頻敬酒。他的祝酒詞,比伊春老窖,比綏遠的包穀燒還醉人:

“爺,張作霖那混蛋一死,您就是名副其實的‘東北王’了!東三省的巡閱使就要給您啦!日本人也得倚重您來‘以滿治滿’,重建大東北的繁華盛世啦!……”

三杯老酒,四碗“米湯”一灌,金廣大盜早樂得心花怒放,忘乎所以了。他睜著醉眼,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舉起酒杯向分坐兩邊桌席上的四十八寨頭目們,結結巴巴地喊道:

“他娘的——哥兒們,為咱,咱,咱咱咱的大福大喜幹杯!幹杯!”

大廳裏,觥籌交錯,杯盤狼藉。四十八寨的頭目們,為了表示對未來的——也許不久就要去奉天坐“東北王”交椅的虎頭金廣的忠誠和敬意,輪番來主賓席上向“虎頭大王”敬酒。廳堂裏,“唱腳”們的淫穢之音和絲竹弦索之聲,為他們的豪飲爛醉助興。楊二虎穿梭於各桌席之間,推披助瀾:

“添酒羅——!添菜羅——!”

“備煙,‘上清傳子’羅——!”

“大飲三天,大慶三天羅——!”

這頭一天,從當午直折騰到日暮,酒席仍方興未艾。聚義廳裏滿是唱小曲困煙燈的,投骰子摸紙牌的,發酒瘋抱著“唱腳”亂叫亂摸的。煙霧,聲浪,醜態,酒氣,簡直把那粗木結構的大廳的穹窿都要掀開,衝垮!

夜深筵撤,酒去杯空,半數人已爛醉如泥。楊二虎著兩名力大如牛的寨丁,攙住醉得不省人事的金廣寨主,他自己在前麵提著寫有“虎頭寨王”的燈籠,走出聚義廳,艱難地下了三十六級台階,穿過月門,循著曲折的木柱回廊,朝“壓寨夫人”的洞房走去。後營裏的使女丫頭,見到“虎頭寨王”的燈籠,都遠遠回避。走進“壓寨夫人”的寢宮,那個有幾分癡呆的佳木斯女人,早就自己摘下了頭上的新娘紅巾,正坐在花炕的鸞風被單上出神。她一見新郎麵如豬血,氣如老牛,神誌不清地被人架了進來,大大地吃了一驚。她雙手捂嘴就要發出驚叫,楊二虎製止了她:

“夫人,快來幫老爺解帶脫靴!

人們七手八腳把金廣大盜的靴袍脫掉,抬了放到熱炕上,醉漢便呼嚕呼嚕打起了豬婆鼾。楊二虎出門時對驚魂未定仍站在炕頭下的新娘說:

“喏!好好侍奉老爺,不到天亮他不會醒來!”

走出寢宮,楊二虎想到白蝴蝶至少今晚可以確保安然無恙,嘴角上不覺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這真是吉人天相,昨晚上從哈爾濱飛馬來報“張作霖炸死皇姑屯”的探子走後,他因為想著蝴蝶的安危,一時竟忘了及時報告寨主。沒想到這一“失誤”,在危急關頭反而救了他的駕!然而,明天金廣醒過來以後該怎麼辦呢?假戲總不能唱到底呀!他的心又緊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