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又有四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伴娘走進門來了,她們越過麻臉武士,黑臉姑娘,白臉童女,一齊來到白蝴蝶身邊,把姑娘象親姐妹般圍住說:
“請夫人到門前上轎!”
白蝴蝶把沾滿淚水的雙手移開,看到滿屋子奇奇怪怪或跪或站的女人們包圍著她,逼迫著她。她墜入惡夢深淵般地驚叫一聲,手腳亂舞,推搡驅趕那些包圍著她的“伴娘”,神經失常地大聲喊道:
“你們走!你們滾!你們統統給我滾出去!”
那群女人麵麵相覷,寧肯挨揍也不後退。
“你們走不走?!”白蝴蝶驀地脫下水獺皮馬甲,往他們臉上甩去。複又縱身一躍,跳到牆根,迅疾地從牆頭上摘下一對青龍寶劍,拿在手裏舞得四麵生風,寒光閃閃,在屋子裏掃過來滾過去,勝似一陣咆哮的旋風。嚇得跪在地上的姑娘丟了銀盤,嚇得麻臉武士和妖豔伴娘一齊驚呼,奪路而逃,全都退出了門外。蝴蝶想趁身子剛剛舞得發熱,手上的雙劍和拳腳功夫剛剛能得心應手,幹脆殺開一條血路逃出去,趕快離開這惡夢般可怕的魔窟。然而剛奔到門口,用寶劍挑開門簾,卻見門外鋪著紅地毯的雪地上,兩排武高武大的男女武士,凶神惡煞般地高舉著刀劍斧戟和馬槍,如一條曲折的人巷,不知通向木寨木寮高聳的什麼鬼地方。“啊!插翅也難飛出去了!”她無可奈何地退了回來。這時,門外響起一陣可怕的吼聲。
“嗬——!嗬——!……”
白蝴蝶一腳踏在磚砌的火炕上,兩把青龍劍捏在一隻手裏,橫擱在彎曲的大腿上,另一手狠狠地捶著腦袋。一些雜亂無章、莫名其妙的思緒一齊翻湧出來:我成了壓寨夫人?誰的壓寨夫人?是莫小龍的?那個所謂莫老師,根本就不是為人師表,而是占山為王的大土匪,大強盜,現在我做了他的壓寨夫人?是他逼著我跟他成親?那我還愛不愛他呢?原來對他的愛是真誠的嗎?是他瘋狂地愛著我,假扮老師,耍盡奸計把我騙到山寨上來成親嗎?那嘉陵女校,還有我爸爸……,突然想起爸爸被盜走的巨款,心裏一陣陣刺痛,一陣陣緊縮。“啊啊,爸爸辦學的巨款真是莫小龍盜走的嗎?”她想。她想起那個拿破侖煙鬥,想起了那個月黑天昏的可怕的夜晚。愛與恨的魔鬼,把她引誘到寂寥荒野般的桂園,毒蛇似的虯枝,幽光熒熒的窗戶,還有人影,台階,她舉起手敲門……這以後,她便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隻有黑暗,白光,惡夢……一切記憶和時空都成了模糊的昏暗的夢。“盜款,也是莫小龍耍的計謀?”她自言自語。她接著往下想:倘若我跟莫小龍結了親,他會不會把巨款還給他的嶽丈呢?爸爸現在怎麼樣了?這個老黑山大寨在重慶的什麼地方呢?在郊區?在川西的大山裏?啊啊!看看那些白雪覆蓋的山巒、林海、大地,簡直到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塊天地……
“寨主老爺駕到——!寨主老爺駕到——!”
門簾外示威般的呼吼,由遠而近。頃刻之間,一隊手持利劍的麻臉女兵,挑簾而入,威風凜凜地分列兩邊。緊接著,一個四十多歲,身穿大紅鑲金龍袍,胸前用紅綢結著一朵大紅花的中年漢子,喜氣洋洋地走了進來,大步來到白蝴跟前,溫和地說:
“小美人,今天是咱倆的大喜之期,你怎麼還不更衣上轎呢?”
白蝴蝶跳起來,後退兩步,驚愕地盯著那“新郎”打扮的中年人:隻見他象個黑臉張飛,濃眉豹眼,厚嘴方腮,一臉橫肉,一把棕刷胡髭。
“你是什麼人?!”蝴蝶一邊後退,一邊喝道。
“哈哈,”黑臉大漢摸摸棕刷胡髭笑道,“小美人兒,我是你的丈失——老黑山大寨寨主,大名鼎鼎的端木金廣!嘿嘿,因我長得黑,人稱‘黑金廣’。咱親自來接親,現在咱倆算認識了……”黑金廣邊說邊朝“新娘子”走攏去。
白蝴蝶已經退到牆根,再也無路可退了。驀地,她飛起青龍劍,直指端木金廣的胸口,尖利地大喝一聲:“站住!
“啊——哈哈!”黑金廣全不當一回事,在白蝴蝶麵前走過來,走過去,開心地大笑著說,“想不到我的壓寨夫人也愛使拳弄劍,這才真叫夠味兒,夠勁兒!哈哈,二虎這孩兒真能辦事……”
白蝴蝶氣憤得差點暈倒,想不到等待她的“新郎”,竟連莫小龍都不是,而是眼前這個“黑烏鴉”。她手中的劍無力地垂下來了。這時,端木金廣又朝她走了過來。“寧死也不能同這強盜頭子成親!”她心裏切齒痛恨地發誓,兩把青龍劍又平舉著逼向對方……
“哈!娃娃手裏玩竹片,你白蝴蝶還想學穆桂英,跟我黑金廣來個比武招親?”黑山寨主拉了個梅花拳的起手招式,忽地又手一揮,“去他媽!莫傷了夫妻和氣!孩兒們,上去請你們姑奶奶更衣上轎吧!”說完,他轉背朝門口走去。
兩列麻臉女兵膽怯怯地朝“壓寨夫人”圍攏去。驀地,白蝴蝶倒轉劍鋒,直指自已的胸口。眾女兵一見,嚇得撲通一聲齊刷刷跪在地毯上,雞啄米一樣磕頭呼喊:
“夫人哪,您千萬不能……您要救我們一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