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子,著意點點頭:“副帥,這人沒事的,隻是凍得昏了過去。”
“好,勞煩你了。”
東風笑聽她說得分外妥帖,點點頭,這才終於隨著方才前來喚她的、一直候在一旁的兵士走了,還不忘從一旁喚來兩個兵士嚴加把守,以免這救回來的男子是個歹人,傷到著意這個小丫頭。
著意看著幾個身材高大的兵士立在營帳口處嚴加防範,愣了愣這才回過頭來,看著這男子長得頗為秀氣儒雅,忽而從一側執起個帕子來打理著他的臉和頭發。
她獨自看診的第一個病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半晌過去,榻上的男子依舊沒有醒來,著意卻已坐在一側忙忙碌碌地搗起藥來。
副帥此去也沒有歸來,想必也是忙得緊,她記得,方才副帥在這裏等著,那穆帥派來的兵士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催促報時,也是焦急得很。
營帳裏很靜很靜,著意搗藥搗了許久,兩手早已酸酸麻麻的,便索性撂下了罐子,又轉著兩隻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打量著麵前的人。
好香啊。
如若不是從小就被教導男女有別,她可真想搜一搜,究竟是什麼東西,這麼好聞。
不過聽來人說,這人是個‘乞丐’,‘乞丐’不就是叫花子嗎?
著意隨著去罄都的時候,見過那些叫花子,一個個的麵黃肌瘦,皮膚粗糙、盡是傷口,眼睛餓得隻發綠光,骨瘦如柴卻莫名地有爆發力,強時甚至可合力衝破城門,搶起食物來更是不在話下……
可是麵前的這個人,偏偏和那幾點都是反著的。
他的臉光滑得緊,水嫩嫩的,看上去和那些老樹皮一樣的乞丐臉,簡直是天壤之別;他的衣衫有些亂、有些舊,可是瞧上去幹淨得緊,他周身帶著一種莫名的貴氣。
以及她把脈瞧著,也覺得這人的底子,不像是寒苦過來的人。
她想著想著,忽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在他臉上一下一下地戳著玩耍,這男子的皮膚細滑而又有彈性,溫熱得讓人感到分外舒服。
好一會兒,這男子朦朦朧朧地覺得這一處分外暖和,繼而覺得什麼東西在臉上來回動彈,迷迷糊糊睜開眼來,卻見著麵前一個小女孩,正笑嗬嗬地用手指戳著他的臉。
頓時失笑。
著意見到這男子張開眼來,猛地一愣,下意識地縮回手來笑了笑,又向後退了幾步,隻怕這男子是個壞人——畢竟方才副帥滿滿的都是戒備。
這男子瞧見這小姑娘這般反應,隻是揚了揚唇角,眸子裏盡是溫和,毫無傷人之意。
“你救了我?多謝。”
著意愣了愣,這才往前麵湊了一湊,看著這個男子,他一睜眼,看著就更好看了,那一對眼睛看著溫和得緊,就像她在蒼鷺山撿到的那隻小羊一樣。
“你……你是什麼人啊?”她張了張口,小心翼翼地問道,又衝著外麵的侍衛喊道:“士兵哥哥,請去告訴副帥,這個人醒過來了。”
那幾個兵士聞言,一個人飛快地閃身走了,另外兩個人則毫不加停歇地衝進營帳來,拔出刀槍來便比著這個男子。
便是著意瞧見這架勢,也著實嚇了一跳。
“小姑娘,過來,到我們後麵來!”其中一個兵士一手執槍,另一手向著著意揮了一揮。
著意一個遲疑,這個男子分明不像是壞人,一旁,這男子卻是一笑:“此番多謝各位了,不過如今在下連行走都是不易,做不了什麼的,不必擔心。”
他說著,唇角還有些發白,著意壯了壯膽子,從一側捧起方才熬好的湯藥往前遞去,聲音很小,還有些顫抖:“這個是藥,治風寒的,你現在,受凍還重了些。”
她本是沒什麼戒心,可是一旁的兵士們都這般緊張,她也開始猶豫了。
可著意並不知道,這幾個兵士,皆是東風笑的親信,是曾經血纓軍剩餘的一萬人之中的幾個,他們對於這種來路不明的‘傷者’,可謂又恨又懼。
那男子卻仿佛不怕麵前明晃晃的長槍,也不擔心眼前這碗藥有毒與否,道了謝,依舊是安安靜靜地躺在衾被裏,任憑著意用藥勺遞給他喝。
著意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看著他乖乖呆在衾被裏任由她一勺一勺地喂給他,隻覺得這個人儒雅溫柔得甚至有幾分奇怪。
那邊的幾個兵士依舊是執著槍,瞧著這邊,靜謐得甚至帶著幾分詭異。
著意便小心翼翼地一勺又一勺遞向前去,看著這個男子垂著長長的睫毛,隻覺得他從容的不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行乞之人。
直到,外麵傳來了腳步聲,繼而是幾聲東風笑和穆遠的交談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