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也是,那孩子到底去哪裏了呢...」
就在這裏吧...凱姆有股衝動,想指著小女孩這麼說。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小女孩就笑著說:
「你是頭一個有這種疑問的人耶。大哥哥,你跟別人不太一樣喔。」
「...是嗎?」
「嗯,不一樣。」
用力點頭的小女孩笑得更開心了,「我們好像會變成好朋友喔。」
凱姆也默默地對她微笑。
就在這時候,小女孩注意到老板娘正從店裏走出來,便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當她走到前麵轉角即將轉彎之前,還回頭對凱姆揮手再見。
這個說話像大人似的小女孩,第一次表現得像個孩子。
從那天起,小女孩都會趁蔬果店老板娘不注意時,一天來找凱姆好幾次。
但還是不停地說謊。
「昨天晚上,我跟媽媽一起烤餅乾喔。我本來想送一點給你,可是因為太好吃了,全都被我吃光了。」「我還是嬰兒的時候,曾被山賊抓去過。結果爸爸趕來救我,還把她們打得落花流水,我就得救了。」「我家?就是山腳下那棟白色的房子。你是從外地來的,所以可能不知道,那可是全鎮最大的房子喔。」「你沒有家人嗎?隻有你一個人嗎?好可憐喔,如果我的幸福能分一點給你就好了...」
雖然是謊言,卻令人感到悲傷。
全都是小女孩無法對市場裏、那些知道她身世的人說出口的悲傷、寂寞的謊言...
每次講完後,小女孩總是嚴肅地說:
「剛才的話,不能跟蔬果店的老板娘說喔!那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當然,凱姆沒有跟任何人說。
每當老板娘她們幾個大人湊在一起在說小女孩的壞話時,凱姆就靜靜地走開。
謊言跟壞話是很奇怪的東西,不是因為有人說出口就存在,而是必須有聆聽、幫腔附和的人,才能存在。
真正孤獨的人,沒有辦法說別人的壞話。
也沒辦法說謊。
而小女孩也因為有了說謊的對象,才沒有陷入真正的孤獨當中。凱姆為了幫她守住這個小小的幸福,所以選擇靜靜地聆聽謊言。
有一天,
小女孩又來到蔬果店,但這次她先確定老板娘跟四周的人沒有在注意她們之後,才跟凱姆說話。
「喂,大哥哥...你會一直留在這裏嗎?」
凱姆邊把車上的蔬果卸下來,邊回答:「不會。」
「存夠錢後就離開嗎?」
「...大概吧。」
「還沒存夠嗎?」
凱姆回頭苦笑著說:「隻存了一點點。」
凱姆撒了個小謊。其實他的旅費很充足,並不是因為缺錢才來打工的。
他隻是因為還沒找到下一個目的地,才會暫時留在這裏。他的旅行沒有終點,也永遠不會結束。
智者說,人需要夢想及目標。那是因為人的生命有限,才必須靠著實現夢想與目標來讓生命發光。那麼,對長生不死的人來說,該靠什麼樣的夢想和目標活下去呢?
凱姆並不急著繼續旅行。不,應該說急不起來,因為他的旅行根本就沒有目的地。這種漫無目標的漂泊日子,早就不能稱為旅行了。
「要是我的話,隻要存夠兩三天份的錢就會離開。」
凱姆隻是默默地苦笑著。
如果老實地對小女孩說,我是因為你才留下來的,不知道她臉上會出現什麼表情。凱姆腦中突然浮現不應該但卻真實發生的事情...因為扮演聆聽小女孩說謊的角色,所以凱姆總算暫時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義。正當凱姆有這一層深刻體認的同時...
小女孩看了看周圍,小聲地說:
「大哥哥,如果你想早點離開,我有好方法喔。」
「...好方法?」
「偷溜進裁縫店裏偷錢啊。店裏頭的架子上有個小壺,裏麵有很多錢。」
「...你是叫我去偷東西?」
「嗯。」
小女孩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看著凱姆。她接著用很認真的口氣說:
「如果裁縫店遭小偷,那也是應該的!」
小女孩說,壺裏麵的錢是老板靠不正當的手段得到的。
「我認識一個可憐的女孩。她媽媽死了,爸爸離開家鄉去首都賺錢,留下女孩一個人單獨在家鄉。爸爸說半年後就會回來接她,可是卻一直沒有音訊。」
又是悲傷的謊言。
凱姆冷靜地說:「這件事跟裁縫店的老板有什麼關係?」
「有啊,很有關係!事實上,女孩的爸爸一直都有寄錢回來,希望能讓留在鎮上的女兒過好一點的生活。也有寫信回來,說已經在首都找到好工作了,希望女兒快點去首都跟她團聚。可是她爸爸的工作實在太忙了,沒辦法來接她,所以隻好寄旅費回來,要那位女孩前去跟她團聚。可是,信跟錢都沒有送到那個女孩手上...你知道為什麼嗎?」
凱姆還沒回答,小女孩就先開口說:
「她的爸爸跟本不應該把錢寄給裁縫店老板,因為寄回來的信跟錢,都被老板私下藏起來了。」
凱姆把眼光移開。
小女孩為了圓一個謊,又撒了一個更大的謊,
而且這個謊言還傷害到別人。
這比什麼都還要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