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道:“我們的祖先乃是一個富有的貴族,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王,所以有能力建築一座這樣的宮殿,但到了我們先一代,龐大的財產已經完全用光,所以我們先一代,都是靠自己努力,博取自己的費用。”

龍飛道:“難得。”

天帝道:“到了我們這一代,情形卻又好多了,這因為我個人性格比較開通,不像先父那樣子拘泥。”

龍飛道:“晚輩若是推測不差,在誅除那些江湖奸惡之後,老前輩對於他們的財產大概也老實不客氣,據為己有的了。”

天帝笑笑道:“你是一個聰明人。”

龍飛道:“以晚輩所知,碧落賦中人古來非獨不放過那些奸惡之人,連他們的財產也一樣不放過。”

天帝道:“都是拿了去接濟貧窮之人,我們這一代也沒有例外,隻是並非所有貧窮之人都予以照顧--因為我們發覺,某些人的貧窮,完全是由於他們懶惰。”

“對於這些人,接濟他們,無疑就是一種錯誤,他們在錢銀到手之後,反而會譏笑我們愚蠢。”龍飛點頭。

天帝道:“所以我們的生活也因此改善了很多。”

龍龍道:“這也是應該。”

天帝道:“有一個人卻是認為不應該。”

龍飛道:“誰?”

“杜殺!”天帝苦笑道:“她認為應該全部據為己有,這麼辛苦得來的錢財,沒有理由要分給別人。”

龍飛道:“哦!”

“女人的心胸就是這樣。”天帝歎息著接道:“而且她認為,那些奸惡之人大都有仇家。”

龍飛道:“應該有,而且絕不會少的。”

“所以她建議無妨當做生意來做,在殺人之前,先與那些人的對頭接洽,談一談價錢!”龍飛現在總算明白。

天帝目光再落在杜殺的頭顱上,道:“我一生歡樂,唯一遺憾的,就是立了一個愛錢如命的女人為後。”

他苦笑接道:“但無可否認,她實在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否則我也不會被她用話套住,不能夠插手幹涉她的所為--氣她不過,就隻有離開這裏。”

龍飛道:“是這樣的嗎?”

天帝點頭道:“我帶走了風雨雷電,原以為她再凶也凶不到哪裏去,哪知道她不停的訓練女殺手,到水晶的出現,就更震驚江湖。”

龍飛道:“她吩咐水晶殺的,已不盡是奸惡之人了。”

天帝道:“大概不是。”

龍飛沉吟道:“這就是水晶人的秘密?”

天帝道:“說穿了,不外如此一回事,弄到現在,非獨你們,連我也有些糊塗了。”

龍飛道:“也許水晶並沒死亡。”

翡翠道:“不會的。”

雨針接道:“她死亡的時候,我正在她身旁--我本來是不願意再踏進這裏的,但主母對我有過救命之恩,而且,水晶是我拾回來的棄嬰。”

龍飛道:“難怪老前輩對於各種毒針都有研究。”

雨針歎息道:“可惜我到底束手無策--唐門七步絕命針實在厲害,水晶雖然體質有異於常人,內外功兼修,但沒有絕命七針的解藥,結果仍然難免一死。”

龍飛道:“能夠支持那麼多天實在不容易。”

雨針道:“你知道她死時變成怎樣子?”

公孫白搶著問道:“怎樣了?”

雨針哀聲道:“已隻剩骨頭,一雙眼前三天就已經瞎掉了。”

公孫白淒然一笑,道:“難怪她不肯讓我留下。”

雨針道:“聽說是你救她回來的。”

公孫白道:“那天晚上,我在官道上遇到她,見她腳步蹣跚,跟著倒下,上前將她扶起,轉而依言雇車奔往這兒,當她說出了唐門七步絕命針,我以為她路上死定了,誰知道,一連三天她都沒有死亡的跡象。”

他淒然接道:“但當馬車抵達杜家莊之外,她亦已陷入昏迷狀態,就隻是斷斷續續續的吟著張九齡那首望月懷遠的詩。”

雨針道:“這實在有點奇怪。”

公孫白道:“那是因為她殺死蘇伯玉的時候,在蘇伯玉所用的鐵骨折扇上題著那首詩,恰巧她又有些兒偏愛,所以昏迷之際便不覺吟了出來。”

雨針道:“原來如此。”

公孫白歎息道:“當時我已經看出她是活不長的了。”

雨針道:“你那樣離開,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最低限度,在你的心目中,她仍然是美麗的。”

公孫白無言。

天帝忽然道:“一個人太多情卻並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能夠你還是盡快忘記有水晶這個人。”公孫白隻有歎息。

天帝接吟道:“多情自古空遺恨,多夢猶來最易醒。”語聲難言的蒼涼。

龍飛接吟道:“但求無好夢,轉覺醒時安。”

天帝笑道:“不錯不錯。”

龍飛道:“可惜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天帝一聲歎息,接道:“造化弄人,至於斯極!”

轉顧公孫白,道:“你一定認為水晶仍然生存。”

公孫白道:“我雖然不敢完全否認神的存在,卻也不大相信。”

天帝道:“因為你從來沒有見過鬼神。”

公孫白苦笑道:“這幾天也許是例外。”

天帝道:“我活到現在,也是從未見過鬼神什麼,也一直不大相信,所以我也想一見水晶。”

公孫白道:“她恩仇已了,隻怕不會在人間出現了。”

天帝道:“嗯。”沉默了下去。

一會他忽然開口問道:“你們可知道方才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離開這座宮殿的原因?”他的目光從龍飛公孫白翡翠三人麵上掠過。

公孫白立即搖頭,道:“不知道。”龍飛翡翠也一樣搖頭。

天帝道:“這本是一個秘密,我所以說出來,目的隻是在告訴你們--我並不在乎杜殺的生死。”

龍飛道:“哦。”

天帝突的一笑,他笑得是那麼蒼涼,那麼苦澀,笑接道:“不怕說,我已經不下數次,要不惜自毀諾言,將這個女人殺掉。”風雨雷電不約而同,垂下頭來。

天帝歎息道:“可惜,人無信不立,我既不想在屬下麵前失信,也不想破壞先祖訂下來的規矩。”

一頓又說道:“所以我隻有自我安慰--杜殺所殺的人俱都做過天理不容的事情,都該死該殺!”

他笑起來,接道:“這想來實在可笑得很,也許就隻是為了夫妻一場,下不了辣手。”

眾人無言,天帝一再歎息,道:“也許我也是一個很多情的人。”

公孫白道:“也許是的。”

天帝沉聲道:“但,我實在早就想殺掉她!所以若是有一個人,有一個充分的理由,將她殺掉,我非獨不會怪罪,而且隻要那個人還不算太壞,甚至會拱手送他離開。”公孫白一怔。

天帝道:“你們當然不知道我有這樣心意。”

公孫白道:“不知道。”

天帝道:“殺杜殺的人,當然也是不知道,否則不必費這許多心機。”

他沉聲一字字接道:“我平生最痛恨的一個人是杜殺,最痛恨的一件事,也就是被人欺騙!”

龍飛道:“老前輩言下之意,莫非以為我們在虛構故事,欺騙老前輩?”

天帝道:“希望不是,否則,我是絕不會饒過你們。”

龍飛道:“這件事遲早總會有一個明白的。”

天帝道:“天下間並沒有永久的秘密。”

龍飛道:“晚輩正是這樣說。”

天帝道:“我實在覺得好笑。”

龍飛道:“哦!”

天帝道:“若是並沒有所謂鬼神,殺杜殺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蠢還是聰明。”

公孫白道:“晚輩現在倒希望這件事是鬼神所為了。”

天帝道:“否則嫌疑最重的就是你們三人。”

公孫白道:“因為這裏在老前輩來時,隻有我們三個活人。”

天帝道:“毒閻羅方才才采取行動,殺杜殺的根據你們的說話,也絕對不會是他!”

龍飛道:“事實不是他。”

天帝目注龍飛,道:“你們留下來,在事情了結之後才離開,怎樣?”

龍飛道:“好。”

公孫白道:“若是一年還沒有了結,我們是否要留此一年呢?”

天帝道:“我相信不用一年,甚至一月也不用。”

公孫白道:“前輩何以如此肯定?”

天帝道:“這件事若是水晶鬼魂所為,她必會再出現,替你們分辯,若不是,有一個月時間,這件事,應該有一個水落石出的了。”

他笑笑接道:“任何精巧的殺人計劃,都會有線索可尋,隻要掌握線索,並不難弄明白事實真相。”

龍飛頷首,道:“不錯。”

天帝又說道:“天下間,相信還沒有一個完全沒有缺漏的計劃,就正如,沒有一個完全沒有缺憾的完人一樣。”

一頓又道:“天衣無縫,隻是神話。”他的語聲更低沉,龍飛三人的心頭不禁亦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