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篇:
你有沒有過,在黑暗中掙紮著醒過來,卻還是沉淪於黑暗的感覺……
他是有的。
並已沉淪了千百年。
自他睜開眼的那瞬間,他入眼的便是黑暗,最漆森幽戾,衍生種種猙獰,掩藏各樣未知凶險的黑暗。
而他的身體,總是受到莫名的牽引,那怨戾詛咒般的牽引,牽引他在無盡的黑暗中沉淪,沉淪向更漆森幽戾的幽暗。
無時無刻,每分每秒,都在沉淪。
永不見天日地沉淪。
可他是心甘情願的。
心甘情願地承受永不見天日地詛咒與鎮壓,心甘情願沉淪於此,心甘情願為血煞陰戾所侵蝕。
可他不完整的靈識在血煞陰戾,分分秒秒的侵蝕中,已經越來越不記得他心甘情願的原因,越來越多本就模糊的關於他一切的記憶在潰散。
直至他慢慢地,不再記得一切。
然後他便隻認為,自己是生於黑暗,長於黑暗,融於黑暗,永生永世隻沉淪於黑暗的妖,弱小的狐妖。
於是他隻能自己喚自己,九尾。
九尾……
九尾妖狐……
一隻隻沉淪於黑暗的,不完整的,永遠維持著半妖狀態的九尾狐妖。
是的,他是不完整的。
這是他唯一還記得的事情。
卻想不起原因。
不過那些都不再重要,因為他的妖體,他的靈識,都越來越潰散,他即將消逝於黑暗。
卻還是沉淪著,永不見天日。
他並不恐慌,隻是隱隱地覺得遺憾,然後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慢慢演變成不甘。
是的,他竟一直沒發覺,在他的心裏,還隱藏著那麼強烈的不甘。
是不甘就此沉淪潰散。
還有著聲音,隨著那不甘,一直鼓囂……
那隱隱鼓囂的聲音,告訴他還想再見一見,那個人!
那個人……
那個令他沉淪於此,隱隱潰散,卻不再記得的人!
那個人……
九尾努力地維持著即將潰散的靈識,努力地搜尋記憶,想要搜尋相關的記憶,卻真的,再也不記得……
可他還是那麼想,那麼想再見那個人一麵……
哪怕是隻有一秒的時間可以給他凝視……
他也想……
再見他一麵!
那種不甘和隱隱的迫切,一瞬強烈至極,從他身上迸發出來。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幽幽的歎息。
那歎息中,隱隱有模糊的聲音,說,那你便努力活下來吧……
努力地活下來……
九尾緩緩地睜開眼,一種力量隨著他的睜眼,隱隱浮現,浮現在他那雙光彩熠熠,而凶戾妖狂的眼!
從此,他不再心甘情願地沉淪,不再毫無反抗地任由無盡的血煞陰戾侵蝕,不再懦弱地為隱藏的凶煞妖靈予取予求……
因為他還想活下來!
他還想活著再見,再見那個,他不再記得,卻還是浮現心頭,令他心心念念的人!
……
……
然後,他終於活了下來。
用盡辦法,不折手段地苟活了下來。
而且,越來越強。
卻還是不記得那個人。
卻還是沒有辦法出去找尋那個人,看看那個人。
因為他可以在心裏那道聲音模糊的提示下,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強大地在這黑暗中無所顧忌,隨意橫行,卻永無辦法出去。
這是他逃不開的鎮壓與詛咒。
他不甘心。
卻毫無辦法。
隻能更努力地活下去,更努力地變強,更不折手段地努力著出去……
……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歎息。
一聲低低,卻真真切切,從黑暗上方傳來的歎息。
九尾本已灰望的念頭,重新熱切起來。
他激動了起來,在黑暗下,激動地咆哮,挾著法力的聲浪牽引了無數血泡滾滾,帶動隱藏的沉眠的妖靈,一起咆哮。
然後,又有歎息,模糊地透進黑暗,與血煞幽戾,傳進了他的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