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照,寒鴉淒切悲鳴,留下一道飛鴻掠影。
長春宮內,昔日豔麗的步步錦支窗間不知何時已經破敗的落了漆,濃墨重彩的頂麵在無盡的寒夜中黯然失色,光潔如鏡的地麵仿佛一夜之間長了一層厚厚的濃霜,滿是灰塵。
值錢的物件不是被專橫的太監奪去,便是被她悄悄塞給了宮女,隻求得一兩個消息,一兩句平安。整座寢殿空蕩蕩的,連門口那兩隻精致的鎏金頑獅都被搬走了。
不過這一切再無人會管了。
昔日的迎來客往仿佛依稀還在夢裏,有誰能相信,她是褒國公府唯一的嫡出小姐,是洛東遙的結發妻子,是整個大齊最為尊貴的皇後!
她孤寂的半躺在地麵上,沒有理會那厚厚的灰塵將她昔日最愛的一頭墨發染的花白,鳳冠霞帔,紅羅長裙早已褪去,身上樸素的衣衫連宮裏最低等的采女都不會瞧得上眼,她就像是皇宮裏一隻可憐的爬蟲,匍匐著生存,微不足道。
她昔日比明月還皎潔的眸光暗沉,沒有焦距的望著地麵,她寂寞的數過了,地上一共七百六十二塊磚,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也曾瘋狂的赤著腳在這地麵上呐喊奔走,可是此刻,再沒有力氣了。
今日白日裏,她用最後的一副金環鑲寶玉兔耳環換得了一個消息。
那本是她最後的一絲牽掛,出嫁的前一天,她還記得燭火下,娘親雖有些蒼白卻柔美的麵容慈和,將耳環鄭重的放在她手心裏,對著她說:“酒兒,你自小是個有主意的,既已經決定跟了他,娘親便再也無法阻止了,隻是後宮那地方的殘酷並非你能想象得到的,唯有小心謹慎,一步不可錯,明白了嗎?”
她巧笑倩兮,蓮臉微綻,道:“娘親放心便是。”
她既能幫他奪得這萬裏江山,區區一個後位的管理她自是不放在眼裏的,何況,她背後還有著手握兵權的她的哥哥謝賦遊以及整個褒國公府。
她是無所畏懼的。
可是今早,那得了她最後賞賜的宮女,卻悄悄告訴她,一個月前,她的哥哥因結黨營私,意圖謀反,被洛東遙秘密召回宮中,削了兵權,淩遲處死。
整個褒國公因為這欲加之罪被株連,上至哥哥嫂子,下至丫鬟仆人,一個不落。
而她的母親一脈,左相一家皆受到牽連,她的舅舅被革了官職,被貶為庶民,連同舅母發配西川,終身不得返回帝丘,表哥才剛開始官途已經落幕,再無法入朝為官。
幸好這一切,娘親是看不到了,她明明還未查清娘親的死因,自己便已失了皇後之位。
原本她想,為了褒國公府也能苟延殘喘的活著,即便生不如死,可是如今,連最後的一絲理由甚至借口都沒有了。
她一動不動的躺著,猶若冷宮裏塵埃落定的灰。
“皇後姐姐,這麼晚都還未睡,倒是好興致。”
合著一聲溫婉嬌媚的聲音,久違的宮門被打開,是女子婉麗的麵容,她一頭似薔薇低垂欲拂的倭墜髻邊隻斜插了兩株白玉茉莉,一襲乘雲繡檀香黃錦緞素裙,身披雲肩,眉如遠黛,容貌娟妍,正笑吟吟望著地上的女子。
“宸貴妃。”
她的眸光一瞬間清冽,猶若餓狼一般狠狠盯著麵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