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二十八分鍾的沉默以後,阿尤開口:“我留下來吧,先陪你一段時間。”他一扭頭,疲倦之極的燦燦早已經睡著,雙手環抱自己像個蝦仁一樣蜷縮在一起,這樣睡覺的女孩是沒有安全感的。
阿尤輕輕摸著倦極的燦燦的劉海兒,柔聲道:“三次吧,你要再偷三次我就回去。”
燦燦長長的睫毛顫動,隻不過倚靠在床頭的男人隻顧著看夜空中的星星發呆。
9
阿尤留下來了,以燦燦男朋友的身份留了下來,他又找了一份送貨的工作,這次是送日雜百貨,他幫一個批發商。開始的時候很不順利,雖說鄭州這地界兒包容性很強,南腔北調的過客都願意在鄭州停留。但是沒有隔閡地去相信一個異鄉年輕人,做點小生意的小老板還是沒那魄力,要不是因為確實是人手不夠,也不可能要阿尤。
阿尤前幾次送貨的時候找了半天,他也不煩,耐心問好地址四平八穩跟著導航就過去了,隻不過小巷小弄或者遇到因為拆遷啊什麼的導航上沒有,他還得去問,說一口帶著濃厚四川口音的普通話。
他最擔心的還是燦燦,不是擔心其他,偷兒這種習慣他覺得沒遇上什麼大波大浪要自己改掉還真的有點懸,但是往往那風浪就得把生活燒得麵目全非來個你死我活。
所以他每晚睡覺之前都會問燦燦:“今兒沒作孽吧?”燦燦聽到這話就轉過來抱著阿尤的腰,笑著說道:“乖著呢,我跟你說個錘子。”
聽到這話,阿尤才能安安心心地睡過去。燦燦喜歡寫寫畫畫還順帶著聽點兒民謠,有時候也哼幾句趙雷、郝雲的歌,每每這個時候,阿尤都在旁邊托著腮笑嘻嘻地瞅著,有電視沒信號,沒電腦,就倆手機,但就是這麼冰冷的生活環境,愣是讓阿尤覺得還挺暖心。
沒有什麼比看到心愛姑娘發自內心的笑容來得舒坦的了。
隻不過有一回阿尤去接燦燦,恰好看到那老板對燦燦動手動腳的,心裏不舒服。在回去的路上,阿尤問燦燦:“這肯定不是第一次對你動手動腳了對嗎?”
燦燦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道:“他平時還是很規矩的。”
阿尤挑挑眉頭,其實姑娘很多時候會覺得身邊的男人對自己一定是沒有目的的,隻是男人看到自己女朋友身邊男人的嘴臉會產生強烈的占有欲,如果非要說一個為什麼的話,不是不相信自己女朋友會出軌,而是他了解男人腦子裏在想些什麼。
10
約莫一兩個月過後的樣子吧,有一天阿尤下早班,在街上恰好看到了一個小偷被群眾扭送到派出所,心裏竟然有點高興。
主要是來自於燦燦這段時間的乖巧吧,其實這種心理可能都算是自我安慰,說到底,萬一她偷了瞞著他呢?有時候連阿尤自己都不明白,他記得很久以前有個老大爺跟他說過,小偷兒的眼神都和別人不一樣,很好判斷。
這才是真正的我去你大爺。那燦燦這種眼神居然還能清澈,笑容還有純真的姑娘是不是天生就是楚留香的接班人?
他轉個念頭,畢竟燦燦也不是靠偷生活的,也和職業慣偷不一樣,不得不說,當人在為自己愛人辯駁的時候智商比愛因斯坦可能隻高不低。
他買了些蒸餃和燜餅,往家裏走去,一想起自己的生日要到了,總算今年身邊還有個女朋友陪自己,大學念書的娃也都開始陸陸續續找工作了,生活不會因為春夏秋冬的傷感就停滯不前。
好在日子一天過得比一天舒坦,就連他對鄭州也都越來越熟悉,他的老板也越來越喜歡這個四川小夥子,口齒伶俐卻又不讓人覺得圓滑,做事也靠譜。
也不是每一個在異鄉的人都非得夜夜難安。
直到有一天,他中午因為忽然換班恰好老板又發工資了,一時心血來潮就跑到餐館想要找燦燦。
還沒進門,他赫然看到燦燦被那個肥頭大耳的老板摟著親了幾口,而她居然隻是推了一下再沒有其他動作,而她的眼神裏,分明是對著自己才能露出來的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
阿尤像是被雷擊了一樣站在門口。
沒想到第一次看到她偷……是在偷人……
幾分鍾之後,阿尤走上前去舉起前台那個花瓶砸在那個老板的頭上,拍拍手吐了兩口唾沫,扭頭就走,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一眼旁邊呆若木雞的燦燦。
剛要走出門,他停住了,掏出錢包,摸出一張卡,走過來放在燦燦麵前的桌子上,輕聲說道:“密碼是你生日,卡裏頭有三萬塊,我出來工作也沒多長時間,平時也大手大腳的,就這麼點,你別嫌。我先回成都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是沒有看燦燦。
直到阿尤消失在店門口的時候,燦燦才猛然尖叫了起來。
她跟著跑了出去,人來人往的大街之上哪還有阿尤的身影,她開始像個瘋子一樣地給阿尤打電話。
11
阿尤開著他的小貨車,車裏放著李誌的《你好,鄭州》這張光盤,這是剛來鄭州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他們去散步,遇著一個小攤,燦燦淘來的,應該也不是什麼正版。
這幾個月就好像又死了一次一樣,不,在成都的時候是病入膏肓,在鄭州的時候才是無藥可醫。電話一直在響,不停地響,響了一段時間過後又不停地收到短信,他沒去看,也沒覺得聽著煩,他車裏隨時準備著一個大容量的充電寶,就好像做好了隨時要離開的準備一樣。
他慢悠悠地吃了一份炒麵,然後去跟老板告別,老板還有點舍不得他,問:“嘿,小尤,你啥時候回來?”
阿尤微笑,“可能就不會再來了。”
夜幕初降的時候,阿尤在上高速之前把車靠在路邊,車窗搖起來,把歌的音量放到最大,號啕大哭。從《鉛筆》到《忽然》,最後定格在《關於鄭州的記憶》這首歌上。
哭夠了過後,他拿起手機,看了看189個來自燦燦的未接來電和75條信息,拿起電話撥通了燦燦的電話,秒接過後傳來燦燦喑啞的呼喊:“阿尤,你不要我了?”
阿尤沉默了一下,“我之前覺得我可以容忍你偷三次,結果沒想到你居然還可以這樣?不拿人東西了開始走高端路線了?我從成都到鄭州不是來受這種刺激的。你不僅是個賊,還是個婊子,這就是我愛的人?我跟你說個錘子。”燦燦繼續哭喊道:“我怕丟掉這份工作啊……”她話還沒說完,阿尤就打斷掉:“滾。”
阿尤把電話直接就扔出了窗外,放手刹鬆離合踩油門直接上了高速。
終於一騎絕塵。
12
“最後呢?”我皺著眉頭問道,啤酒都喝得差不多了,他邊講邊喝,倒是酒量大看不見醉意,畢竟今晚可是紅的白的啤的都來了,早就喝通了,不喝通可能這哥們兒也不會講出這種故事來當夜話談資。
殺人八百,自傷三千。
“沒最後了,最後我回到了成都,搬了房子,換了號碼,找了工作,就到現在了。”他笑了笑。
我叫來老板準備結賬,問道:“那姑娘為什麼要這樣?”
阿尤沒吱聲兒,我倆走出來才發覺時間真的太晚了,風一吹指不定得是提醒夜歸人該散場了。我蹲在路邊吹風,他站著,說道:“有必要知道為什麼嗎?被逼的?本性?反正我不想知道,有些事情不管有沒有苦衷都不能做的。後來我也在想,她當時如果給那個胖子倆耳光我肯定也不會走,隻是我覺得再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這樣狂開一千多公裏隻為了去交幾百塊罰款了,當然,父母除開。”
“後來也沒見過她,死了傷了嫁人了當媽了進監獄了都和我沒關係了。我覺得挺荒唐的,反正也沒想過後悔,現在不就剩下個談資嗎?你覺得我當時傻嗎?”阿尤忽然低頭問我。
我想了一下,很嚴肅地點點頭:“傻。”
他嘿嘿一笑:“我跟你說個錘子。”
我笑道:“我也跟你說個錘子。”
我站起身來,和他一起回房間。
在電梯裏的時候,我開口說道:“傻,是真傻,傻得沒誰了,但值,我挺羨慕你。”他側過頭一臉嚴肅地看著我,我都以為他要揍我。
準備關燈睡覺的時候忽然從旁邊傳來他的聲音:“爽子你說,那……應該我是愛她的吧?”
我哈哈一笑:“愛啊,這不是愛那我就不知道是什麼了,是錘子?”
他沒接腔。
我笑了笑,還真是聽了一個乏味的好故事啊。二十出頭能有這麼一個姑娘帶給你傷害,這得是造化,還必須是大造化,愛情故事我聽得不少,這種瘋子一般的大行徑可能隻有這種少年時候才做得這麼漂亮無私了吧。
雖然有點可惜,沒成良緣。
但也沒成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