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麵色冷了冷,卻還是道:“娘,我不怪他,隻是替娘不值。”
那個男人,口口聲聲說要一輩子對娘親好,一輩子隻娶娘一個人,卻不想娘剛染了病,小妾便接二連三地抬入了府中。
榮朝有片刻地恍惚,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那個男人了呢?還是那時自己出手打了一個欺負自己娘親的小妾,那個人當時震怒,指著自己說,自己是一個孽子,是一個怪物。對了,何止是那時呢?或許是更早吧,那時自己剛剛記事,卻不知為何患病高燒不止,所有觸碰到自己身體的東西都會自燃。除了娘親,幾乎全府上下都知道自己是一個怪物。那個男人那時看自己的眼神就變了,從以往的寵愛,變成驚懼,甚至還有殺意。忍受了這麼多年,想必他早就厭惡自己了吧。
女子看著自己兒子臉上的神色,心中一痛。
“我兒,娘知道你委屈。若你不想留在府上,那便離開這裏吧。去一個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說著,又咳了幾聲,點點紅跡落在被單上,醒目刺眼。“朝兒不用替娘不值,這些日子,娘早就看開了。你父王也曾待娘如珍寶,隻要有這些,那便足矣。現在的隔閡和疏離,娘不難過。如此一來,娘有朝一日去了,也不會對這世間戀戀不舍。唯獨放不下的,隻有你和你的妹妹。你妹妹見我的次數也少,與我這個娘親並不親近,娘心裏也不擔憂。你父王的侍妾可能並不喜歡我,但就憑你父王對你妹妹的寵愛,她便會待你妹妹如自己的女兒。所以唯有你,朝兒,是娘親心裏最牽掛的。”
女子悠悠歎了一聲,直直地看著少年,“朝兒,娘希望你能過得快樂。所以,趁著娘還在世上,你離了這王府,娘心裏也就放下了,就能好好走完這最後的日子了。”
少年大慟,撲通一聲跪在塌邊,幾乎落下淚來。
“娘,我不走,我要陪著娘……”
女子亦是滿麵淚水,輕撫著少年的發絲,“聽娘的話,讓娘好安心。”
少年在床邊跪了良久,終究是磕了三個頭,紅著眼眶轉身離開。
五日之後,榮王府王妃逝世。
同時,榮王府長子被驅逐離開王府。
幾乎大街小巷都流傳著關於王府王世子的不忠不孝,連母妃重病臥床都未曾出現,甚至在其母妃的葬禮上也不曾出現。流言傳到最後,變成了“王世子十惡不赦,其母妃被其活生生氣死”的傳言。
冬,雖是深夜,天色卻因滿地的白雪仍透著幾分明亮。
榮朝立在墳前,臉色蒼白如雪。
雪越下越大,地上的雪很快淹沒了膝蓋。朝榮仍舊未動絲毫,隻是怔怔地站在墳前,仿佛天地間的一切都已經被拋之腦後。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嘭”地一聲,整個人卻是直直倒在雪中。
再次醒來,榮朝卻發現自己身邊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
那是一個山穀,整個空氣裏彌漫著寧靜與安詳,看著麵前綿延的花海,榮朝有片刻的恍惚,仿佛心在這一瞬間變得平靜起來。
後來榮朝才知道自己所處的地方名叫“落塵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