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峰回路轉(3 / 3)

白非大怒之下,方想發話,石慧卻已嬌叱道:“你講的是人話還是放屁?”

那道人哈哈笑道:“娘子好潑辣的嘴。”

笑聲還不止他一人,原來在他身側,還站著兩個佩劍的藍袍道士,麵孔通紅,酒意熏人。

白非大怒,這種又喝酒,還當街調戲婦人的道士,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石慧氣得粉麵上宛如罩著一層寒霜,卻罵不出一句話來。

那瘦長的道士又笑道:“你怎麼不讓這娘子喝酒?喝了酒之後--”

白非忍無可忍,厲叱道:“住口。”

那三個道人似乎想不到這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會朝他們怒喝,齊各吃了一驚,酒也醒了兩分。

“你這廝倒真不識抬舉,道爺看得起你們,才對你們說笑兩句。”那瘦長道士冷冷說道,走上兩步,大有要將白非吃下去的意思。

石慧何時受過這種氣,叱道:“你要是識相的,就快些夾著尾巴滾--”

那道人又跨前一步,冷笑道:“不識相呢?”

白非冷笑一聲,手掌倏然平平上提,倏地一翻,著著實實在那道人臉上打了一下,那道人一聲驚呼,哇的,吐了出來,鮮血之外竟還有三枚牙齒,這當然還是白非手下留情。

他這一出手,快如閃電,石慧冷笑道:“再不滾,吃的苦就要更大了。”

那道人著了一記,頭被打得發暈,另外兩個道人卻變色道:“哪裏來的野種,敢在平涼鎮裏撒野!”

齊一出手,五指如鉤,向白非兩肩抓出,竟是正宗鷹爪功。

白非冷笑著,微一錯步,雙掌突分,帶著風聲分取那兩個道人。

那道人喝道:“居然還是練家子,怪不得這麼猖狂。”兩條手臂一伸屈,左手倏然穿出,擊向白非的胸膛。

這兩人同時發招,同時出手,用的也是同一招式,掌風之間,頗見功力,但在白非眼裏,卻像是兒戲似的,身形一動,自他們兩人中穿了出去,雙肘微一外張,在那個道人的脅下輕輕撞了一下。

這兩個道人卻殺豬似的叫了出來,那邊石慧冷笑聲中,玉指如電,也點中了另外一個道人手肘間的曲池穴。

他們動手之處,是在一個酒樓門前,此刻旁邊已站滿了看熱鬧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懼之容。

石慧叱道:“這種不濟事的蠢才也出來現世,快回去跟師娘多學幾年吧。”

白非拍了拍手掌,低聲道:“慧妹,我們回去吧。”

石慧望了蹲在地上的兩個道人一眼,輕蔑地啐了一口,和白非擠出了人群,逛街的興趣也沒有了,兩人回到店裏,店夥計卻跑上來道:“方才有位道爺留下封信,說是要交給兩位客官。”

白非一旺,接過來一看,雙眉不禁皺了起來。

石慧問道:“什麼事呀?”

白非皺眉道:“果然麻煩來了。”他將手中紙條,交給石慧,又道:“我真糊塗,竟未想到這平涼城鄰近崆峒山,滿街的道士,想必是崆峒門下呢?”

石慧哦了一聲,接過來一看,卻見那杏黃色的紙符上,寫著一筆柳字:

小徒承蒙兩位教訓,不勝感激,兩位身手不凡,必定係出名門,我崆峒僻處隴東,久未領教中原豪士身手,兩位如不吝賜教,貧道於後日清晨在崆峒山白雲下院恭候兩位大駕。

下麵具名,是浮雲子。石慧邊看邊走回房中,往椅上一坐,笑道:“想不到那幾個膿包居然還是崆峒門下。”

白非卻皺著眉道:“崆峒為中原五大劍派之一,怎麼出些這種不成材的徒弟?看樣子,這浮雲子也未見得是什麼高明人物,隻是我們有急事要辦,這一來,卻又要耽誤些日子了。”

石慧立刻接口道:“可是我們非去不可,不去他們還以為我們怕了他們呢!”

這兩個心豪氣傲的年輕人,竟未將稱雄武林垂數百年的一大劍術宗派看在眼裏。

他們卻不知道,近年來崆峒派教規雖然不振,但卻仍未可輕視哩。

由平涼出城,西行數十裏,便是道家崆峒派的發源地--崆峒山。

此時正值秋深,木葉飄落,群雁南渡,晨露未幹的時候,道上就緩緩馳來兩匹馬,走前的是個少女,穿著一身翠綠色的短衫,披著翠綠色的風篷,更顯得膚色如玉,兩隻眼睛清澈而明媚,一閃一閃的,卻又露出太多的嬌俏。

那少女望著前麵寂靜的山巒,回頭向身後的人一笑,道:“到了。”

身後的那人劍眉星目,雪白的長衫隨著秋風飄飄而舞,神態顯得極為瀟灑而英挺,呆呆地望前麵那少女的回眸一笑,眼光中充滿了柔情蜜意,低低說道:“慧妹,你真美。”

前麵那少女嚶嚀一聲,嬌聲道:“我不來了,你最壞了。”放馬向前跑去。

那少年放聲而笑,笑聲清越而洪亮,在這靜寂的秋山中,散布出老遠。

這沉於幸福之中的一對男女,自然就是白非和石慧了。

山腳有些結廬而居的樵子山夫,白非將馬寄存了,施然上山行來,秋風蕭索,他們卻絲毫也沒有覺到有什麼寒意,年輕的男女當他們互相愛著的時候,他們是永遠不會覺得寒冷的。

石慧輕輕倚在白非身側,悄語道:“以後我們也要找個這樣的深山,造幾間小小的房子,春天,我們可以看花開,聽鳥語,夏天的晚上,我們可以躺在草地上數天上的星星。”她幸福地一笑,又道:“秋天我們可以沿著鋪滿落葉的山徑散步--”

白非幸福地一笑,接口道:“冬天,我們可以關起窗子,躲在家裏吃火鍋。”

石慧撲哧一笑,撒嬌道:“你就會吃。”

白非如醉如癡,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兩個人幾乎都忘了他們此來是為著什麼的。

沿著山道蜿蜒而上,兩人一行到半山,石慧問道:“那個白雲下院在哪裏?”輕輕一皺眉,又道:“他們也不派個人來接我們,這麼大的崆峒山,叫我們到哪裏去找白雲下院去?”

白非也奇怪,暗忖道:“這浮雲子既寄柬叫我們上山,也該叫個人來接引呀!”遊目四顧,群山寂寂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秋風吹處,給這個道家名山平添了幾許蕭索之意。

驀然,隨著秋風送來幾聲鍾鳴,白非朝那邊一指,道:“我們過去看看,也許那邊就是白雲下院。”他哼了一聲,又道:“這崆峒派武功雖不高,架子卻不小,叫了人來,就這樣待客嗎?”

道側的樹林裏,突然人影一晃,白非眼角動處,已自瞥見,方想喝問,哪知那人影卻掠了出來,單掌打著問訊,道:“貧道接待來遲,倒教兩位施主久候,尚祈恕罪。”

這道人身法快極,一晃而出,站在山路之中,白非忖道:“難道他在示威?”卻聽得人家話說得頗為客氣,再一看那道人,羽衣星冠,豐神衝天,年齡雖隻有三十上下,但兩眼神光滿足,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眼而知,內功已具火候,而且態度安詳,像是個有道之士,遂也朗聲道:“道長太謙了。”

那道人笑道:“白雲下院就在前麵不遠,兩位施主請隨貧道進去吧。”卻不施展輕功,在山道上緩步而行。

白非更對他起了好感,笑問道:“小可白非,敢請問道長法號。”

那道人微微一笑,似乎並未聽到過白非的名字,說道:“貧道知機,浮雲子就是貧道的二師兄,兩位施主朗如玉樹,神采照人,想必是高人子弟,少停見了二師兄,貧道必定代為美言幾句。”他微喟又道:“二師兄素來性暴,二位如能稍微容忍,化幹戈為玉帛,豈不大佳?”

白非隨口應了,卻聽到石慧輕輕哼了一聲,知道她對這知機子的話頗為不滿,悄悄將她的手拉了一下意思叫她不要如此,無論如何,這知機子的話總是一番好意呀。

轉過兩處山坡,前麵一條小徑筆直地通向一處道觀,白非見那道觀紅瓦白牆,林木相映中鍾聲未絕,使這道觀染上了一種安詳平靜的氣氛,他暗暗忖道:“這大概就是白雲下院了。”

知機道人道:“容貧道去通報一聲,兩位施主在此稍候。”一跨步,人已出去丈餘,身形極為瀟灑。

白非笑道:“這知機道人的武功,倒的確比那三個蠢道士要高明多了。”

石慧冷笑道:“這崆峒山的排場倒大得緊。”

白非笑道:“人家也是武林一大宗派,當然有人家的規矩,慧妹,等會你可得老實些,不要犯孩子脾氣。”

石慧一撇嘴,道:“我偏要。”

兩人笑語間,觀中已走出十餘個道人來,一色藍布道袍,手裏卻都倒提著長劍,寒光閃閃。

石慧冷笑道:“這種名門大派是什麼東西,手裏拿著劍,欺負我們沒有見過嗎?”

白非也是勃然作色,哪知那群道人卻隻看了他們一眼,沿著樹林一轉,向另一個方向去了,白非展顏一笑,忖道:“原來人家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向石慧笑道:“看樣子我們真是走運,走到哪裏,都碰上有熱鬧好看。”

說聲完了,那觀門中又走出五六個道人來,其中一人掠前幾步,高聲道:“兩位施主請到觀中待茶如何?”卻正是知機子。

白非走前兩步,和石慧走到觀門前麵,橫額四個泥金大字,正是白雲下院。

白非心裏有些弄不清楚這崆峒派到底對自己是安著什麼心意,按說那浮雲子留柬定期,當然是隱隱含著要比劃的意思,可是這知機道人卻又客氣得很,並且請自己入觀待茶,難道這堂堂的崆峒派會把自己騙進觀裏去,以多淩少嗎?

他向知機道人看了一眼,知機道人麵上微微帶著笑容,白非暗忖:“無論如何先進去看看才說。”他自忖身手,向石慧低低說道:“慧妹,我們進去瞻仰瞻仰這名刹大觀的風采。”

石慧一笑,剛跨上一步台階,突然眼前劍光一閃,兩柄青鋼利劍交叉在她麵前,竟擋著了她的去路。

石慧既驚且怒,白非也不禁麵目變色道:“道長此舉是什麼意思?”緩步走上前去,突然出手如風,伸出右手兩指在那兩柄青鋼劍的劍脊上各自敲了一下,左掌一揮一帶,那兩柄劍竟齊斷了。

這一來隨著知機道人同時出來的幾個道士都發出一聲驚呼,方才拔劍攔著石慧去路的兩個道人,此時手裏捧著柄斷劍,愕在那裏,竟作聲不得,石慧冷笑道:“我說道長們,你們到底是安著什麼心?叫我們來的也是你們,現在卻又抽出劍來嚇唬我們,不準我們進去,我們可沒有得瘋病呀!”

言下之意,卻是我們沒有得瘋病,得瘋病的當然是你們。知機子怎會聽不出她的話中的酸辣之意,暗忖道:“這女子好利的口,這男子年紀輕輕武功卻不弱,方才那一手彈指神通,竟已有了八分火候,看來必有來路,倒不可輕視了。”

於是他心中雖然不悅,口中卻笑道:“兩位這倒誤會了,此舉並非貧道故意刁難,隻是這白雲下院,數十年來從未曾有過女子進去。”

石慧冷笑接口道:“那麼道長方才又要我們進去,這又是什麼意思呢?難道--”

她話尚未說完,突地,一個極為生冷寒冽的口音打斷了她的話,道:“意思就是叫你站在門外麵。”

石慧神色大變,閃目望去,卻見觀內負手走出一人來,穿著青緞長袍,兩隻眼皮往上直翻,神情之倨傲,簡直無與倫比。

石慧不禁怒道:“你是誰?”

那人鼻孔裏冷冷哼了一聲,眼睛看著天,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石慧不禁更是氣往上撞,哪知知機道人卻接口道:“這就是我二師兄浮雲。”

白非看到浮雲子的這種神情舉止,心裏也不禁有氣,遂也故意裝著沒有聽見他的話的樣子,連眼角都不再向浮雲子翻一下,一拉石慧的手,說道:“慧妹,人家不讓我們進去,我們還不走等什麼?”

他用力地在鼻孔裏哼了一聲,使得浮雲子無法聽不到他哼聲中的輕蔑。

浮雲子向上翻著的眼皮朝白非一瞪,方待答話,哪知石慧卻已冷笑道:“非哥,我們偏不走。”她手朝浮雲子一指,又道,“這老道士不讓我們進去,姑娘我倒偏要進去看看,這崆峒山的道士廟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就不許女子進去,難道女子就瞻仰不得呂祖嗎?女子做道士的還多得是哩,神仙裏也有女子,何仙姑不就是女的嗎?”

她說話的聲音又嬌又嫩,然而嘰嘰呱呱、指手劃腳地說了一大篇,崆峒山上的道士倒有一大半沒有聽懂她所講的又快、又脆的江南口音,瞪著眼望著她,白非聽到她這些話一出口,忖道:“慧妹又在惹麻煩了。”須知無論是任何一個人與宗派的全體為敵,無論如何總是件麻煩事,何況這宗派是中原武林五大宗派之一的崆峒派。

白非拉著石慧走,這意思就是說他雖看不慣浮雲子的猖狂,但也不願和崆峒派結下梁子,這一點,司馬之臨行前的話多多少少也給了他一些影響,是以他聽石慧出言不遜,心裏便有些嘀咕,哪知那些道士聽完了,除了眼睛睜得挺大,滿臉上帶著疑詫之色外,憤怒的表情卻一些也沒有。

那知機道人甚至還帶著些笑容,浮雲子朝他一瞪眼,道:“師弟,那丫頭在說些什麼?”

知機道人微笑道:“她說她想進來看看。”

白非恍然而悟,忖道:“這道人倒還不錯的樣子。”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中快如電光一閃,哪知就在這一刹那,石慧卻倏然一翻身,從觀門西側兩個像是在發著愕的道士的中間竄了過去,又倏然停頓在浮雲子身前喝道:“老雜毛,你話可要講清楚些,誰是小丫頭?”

原來浮雲子雖聽不懂她的話,她卻聽懂了浮雲子的話,竟興師問罪起來。

浮雲子兩條剛剛有些煙白的長眉一立,厲喝道:“你罵誰老雜毛?”

石慧講的話,他聽懂的不多,這老雜毛三字,卻聽得清清楚楚,須知無論任何一省的方言,罵人的話總是先被人學會,也是最容易被別人聽得懂的。

此刻這白發道人和紅顏少女麵麵相對,兩人麵上俱是劍拔弩張的神色,石慧嬌喝道:“罵誰不關你的事。”

浮雲子瞪眼喝道:“我偏要管。”

石慧道:“你管不著。”

這兩人鬥起嘴來,哪裏像是武林中人架梁?卻像是頑童相罵。

白非暗笑:“慧妹真是小孩子脾氣。”轉念又忖道,“人謂崆峒派近年來人材凋零,果然不差,想當年劍神厲鶚以崆峒掌教身份居臨天下武林,崆峒三絕劍名揚四海,那是何等場麵,可是自從這幾大宗派互相爭鬥之後,除了昆侖之外,都落得七零八落,堂堂崆峒派門下,五六十歲的人了,卻也還像個孩子似的。”他譏嘲中還有感慨,可是他還不知道這浮雲子竟是掌教的二師兄,在崆峒派中,地位僅次於掌門人玄天子的,也隻他一人。

知機道人望著他們,卻絲毫不加勸阻,其餘的那些道人想是比他們矮著一輩更不敢搭腔。

浮雲道人越說越僵,一撇長須,氣得嘴中直喘氣道:“本來我還想查明你們的師長,將你們交回去,至於你們打傷崆峒弟子的事,看在你們師長麵上,也許算了,哪知你們這兩個小輩竟如此不知好歹,道爺倒要替你們師長教訓教訓你們了。”

石慧呸地,在地上吐了一聲,嗤之以鼻地說道:“少不要臉了,也不怕山上風大,閃了你的舌頭,在這裏盡吹牛幹什麼?”她回頭一望白非,道:“非哥,你要不要看我把這老雜毛的胡子拔兩根下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白非方一笑,那浮雲子突一聲怒叱,朝石慧一掌劈去。

這一劈掌風顯勁,掌緣橫折肩胛,而且內力含蓄未盡,顯得這一著裏還藏有其他許多煞手,白非何等目力,一望而知,這崆峒道人性情雖幼稚,武功卻極老到,不禁跨前一步,密切地等候著。

他隻要石慧一個招架不及,或是再有崆峒道士出手相助的話,便立刻出手。

浮雲子一招出手,雖然未盡全力,但思量之間,已認為不難將麵前這小姑娘劈飛了開去。

石慧冷笑一聲,伸左腳,踏奇步,搶偏鋒,右掌一圈一撇,消去浮雲子的來掌,左掌卻颼地後發先至,擊向浮雲子的右胸。

浮雲子大吃一驚,認得這是武當九宮連環掌裏的一招木戰於金,忙地撤臂扭身,喝道:“你是武當哪一位道長的門下?”

這幾大宗派經過那一次事變之後,大家都各各自危,相處得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故浮雲子會有此一問。

哪知石慧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左掌緩緩下沉,右手一個雲手推出,卻是太極心法,浮雲子大喝一聲,道:“不管你這丫頭是什麼變的,道爺也要你現出原形來。”

他兩人動手極快,就這兩句話的工夫,兩人已拆了十數招,石慧身兼她父親石坤天與母親之長,武功學得極雜,輕功尤其佳妙,像隻穿花蝴蝶似的,圍著浮雲子飛舞,但幾十個照麵一下來,石慧身形雖仍如電光打閃般的亂竄,但她早已心裏有數,這崆峒道人的身手,竟遠在天中六劍之上。

石慧一直將浮雲子崆峒派武功估計過低,她卻不知道,這種名門大派就算受過挫折,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無論如何,實力總是驚人的。

於是她更將壓箱底的本領都搬了出來,隻是她內力根本就差,越是心急求功,收到的卻越是相反的效果,她心裏自然著急,希望白非趕快些出手幫她,但是白非卻一直不動手,她心中更氣,隻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她不好意思叫出來而已。

哪知白非此刻也正處於困境,原來知機道人笑嘻嘻地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指點著道:“尊友真是好身手,竟和貧道這師兄數十年的功力戰了個平手。”明明是浮雲子已占絕對優勢,他如此說法,白非還以為他是存心客氣。

哪知知機道人又一笑道:“依閣下看,敝師兄和尊友哪一位將勝呢?”

白非沉吟了半晌,才勉強道:“不知。”

以他的關係,他怎能承認石慧一定會敗,這麼一來,自己上山之意不就全部弄糟,畫虎不成,反而像條小癩皮狗了,但以此刻動手的場麵來看,石慧也萬萬不可能勝呀,因此,他隻好說不知了。

知機道人神色不動地又一笑,卻道:“貧道也看不出來,看來還是隻有等他們分出結果之後,才能知道誰勝誰負呢。”

白非微微點首,心中卻有數,暗忖:“這知機道人果然知機,好厲害。”

須知知機這一來,無非就是做好個圈套,讓白非跳下去,那就是在浮雲子和石慧沒有分出勝負之前,白非絕不能插手,除非白非承認石慧是輸定了。

而事實上,白非若不插手,石慧也是靠得住地輸定了,白非急得像是隻熱錫屋頂上的折翼之燕,雖然想飛,卻飛不起來。

他若是個小人,大可不顧一切地上去解圍,隻要臉皮厚些就是了,但是他臉皮卻不夠厚,因此,他束手無策了。

浮雲子掌風越發淩厲,冷笑聲也越發變得尖銳而刺耳--石慧香汗涔涔,連想看白非一眼,都無法做到,她身形此刻可已透出鬆散來了,奇怪的是,好幾次她被震出了空門,但浮雲子不知是沒有看到抑或是別的用意,竟沒有乘此進擊。

她念頭一轉,心中突然一凜,忖道:“難道這老雜毛想這樣慢慢地拖,累死我?”因為像浮雲子這樣的身手,是絕對不可能看不到像石慧方才所露出的那種空門,當然更不可能在看到對手的這種空門之後,卻並不進擊的。

白非劍眉皺到一起,心裏也在想:“這老道有點不懷好意的樣子,一個出家人,心胸怎麼如此狹窄,想累死慧妹嗎?”

再兩個照麵,石慧越發不濟,但她也是寧折毋彎的性子,雖然累得氣喘咻咻,但是卻仍然拚命抵禦,絕不肯服輸。

最令她難受的是,白非怎麼不出手救她?她腦筋一亂,內力更提不上來,刷、刷,兩掌擊出,連方位都有些拿捏不準了。

這時候白非可沉不住氣了,他轉臉向知機子一看,方想說話,心中忽然一動,忖道:“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於是他一笑說道:“道長,你看令師兄和敝友果然勢均力敵。”他微一停頓,道,“是嗎?”

知機道人自然微笑頷首。

“隻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讓他們這樣打下去,於你我都不好,何況--”他作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色來,說道,“令師兄年紀這麼大了,像這樣恐怕也會對身體有害哩。”

知機道人一愕,正想說話,白非卻搶著說道:“為了令師兄和敝友兩方麵的利益,依小弟之見,十招之後,他們若仍未分勝負,就讓他們歇歇吧,兩虎相爭,說不定會兩敗俱傷了。”

知機道人無可奈何地苦笑著,忖道:“這年輕人竟也如此棘手。”

白非卻極為高興地笑道:“現在三招已過,再有七招他們若分不出勝負來,由小弟來領教領教道長的高招不也一樣嗎?”

知機道人極為客氣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暗罵:“你這小子,等會我倒要看看你手底下的功夫可有你嘴皮上利害?”

白非眼睛看著石慧的動手,心裏比誰都緊張,他原以為石慧定可再接浮雲子一招,他也以為浮雲子既想拖累死石慧,當然不會隻是十招、八招間的事情就解決的。

哪知此刻浮雲子一掌撥雲見日左手擋著石慧的一掌,右手劈去,雖是輕飄飄的,一無勁力,更無掌風,就像假的一樣。隻是石慧身子像是突然跌了下去,連這樣一掌都無法接住。

白非暗暗叫苦,這樣子十招之內,石慧也許不要別人打,自己就先倒下去了,他有些奇怪石慧怎的此刻內力如此不濟?在鬥天中六劍時,他倆曾聯手過,那時他記得石慧的功夫,不止如此,現在卻又怎會變得這樣呢?

他忍不住又跨上兩步,隻要石慧一倒,他就不再顧什麼勝敗,決心將她換下來,他極為焦慮地搓著雙手,像是不知怎麼樣才好的樣子。

“方才她若讓我先上多好,那一定可以將崆峒山的道士們震住,可是她又好逞強,我接替她,她還也許不高興哩。”

白非的這種想法,倒確非過甚,石慧的確有著這種脾氣的。

白非兩隻眼睛瞬也不瞬,石慧步子竟晃了起來,浮雲子嘴角突然掛起一絲冷峭的笑容,雙手一立,緩緩向外推出。

白非大驚,他知道就憑這種掌風,就可將石慧震在地上,而根本不需要掌緣觸及身上。

於是他再無考慮的餘地,身形微挫,準備猛一長身,便要出手了,哪知卻在他身形將起未起的這一刹那裏,突然一聲慘呼--浮雲子的身體,倏然跳起丈許高,雙手發狂地亂動著,慘呼連連,像是撞著鬼一樣。

他落下來時,崆峒道人也俱都神色慘變,朝他圍了上去,就連白非也不禁悚然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