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茹。”待我拜畢,母親喚我。
“媽”,我伸手扶住她,眼前的母親單穿了件暗底描金旗袍,一隻通體碧綠的玉鐲鬆鬆戴在腕上。一頭銀絲分毫不亂的綰在腦後。蒼老但不失風韻,清瘦卻更顯高潔。我們相視一笑,這寧靜的佛堂和外麵喧鬧的世界完全隔絕開來。在這一刻,我有些明白母親為什麼會喜歡上禮佛了。
“你這孩子肯定是又沒日沒夜的忙了,我怎麼看著又瘦了。”母親打量了我半天,有些責備的道。
“怎麼會。穆怡她們都說我胖了。您孫女還天天逼我早上和她一起跑步去呢。”可不能讓母親知道我到現在都還沒戒酒,要不然非得讓她嘮叨死。
“媽,看今天這架勢,您是非要給逸華娶房媳婦兒了。都什麼年代了,您還來這套。”我打趣兒道。
母親也笑,卻慢慢收了笑容,緩緩的道,“我隻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們都過的幸福快樂。你大哥不提也罷。莊恒是個好孩子,就是固執了點,我倒不擔心你。逸華成了家我也就放心了。萬一——”
“你說的是什麼話呀?”我急急的打斷了她,“好好的,您瞧您。”
母親拉過我的手拍了拍,正要說什麼,卻見逸華走了進來。“媽媽,姐你們在這兒阿。”我已經大半年沒見過我這個弟弟了。穿了一身的對襟西裝,極有雅皮紳士的模樣。他走到我們身邊,在母親臉上親吻了一下,又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哈哈笑道,“怎麼樣,看中了哪一個沒有?讓姐姐給你參謀參謀。”
誰知他回了我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姐,你今天恐怕是沒有時間管我的事兒了。”
“為什麼呀?”我不解。
“自己下去看看唄。”這人,還給我買關子。“媽媽,我們下去吧。”
“嗯。”母親站了起來,由著我倆一邊一個扶她下樓去。
到了樓下,我算是明白逸華說的是什麼了。廳裏最光亮的地方站著受人矚目的幾對年輕人。我的女兒巧笑嫣然的立在韓津身邊;我的兒子一身黑色西服,打著領結牽著一個我素昧謀麵的女孩的手卓然站在最中心的位置。照這樣的情況,我哪裏還有精力去看我弟弟和別的女人的好戲呢?
見我們都下來了,大哥代表施家簡短的致了幾句詞,不外乎是希望各位來賓能有一個美妙難忘的聖誕之夜之類的話。晚宴是以自助餐的形式展開的。大哥致詞剛結束,楠兒就帶著那個女孩兒向我走來。宇兒也笑盈盈的拉著韓津過來,明顯的就是想跟著起哄的。
“媽咪,她是喬沁。”我的兒子這樣說。
“伯母您好。”女孩立馬向我彎腰鞠躬。
“你好。”我道。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麵前的這個女孩。喬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年前我誤收的那條信息就是她發來的吧。恩,是個靈秀的孩子。小小的瓜子臉,漂亮的丹鳳眼。穿一條由眾多淺淺的紫色花朵點綴的多褶長裙,搖曳生姿;卷曲飄逸的過肩長發、胸前的天然澳寶綴鏈,搭配得渾然一體。我的眼光落在他們倆相扣的手指上,喬沁似乎有些不安,想要爭開,不料楠兒卻握的更緊了。
在宇兒促狹的笑聲中,她明顯的紅了臉。我瞪了莊宇一眼,轉而看向韓津。“莊伯母,好久不見。爸爸今天還讓我向您和莊伯伯問好呢。”韓津朗聲道。他是韓毅仁世伯的孫子,剛從劍橋讀完土木工程歸國。
“有心。你爺爺奶奶還好嗎?”我笑道。
“爺爺和奶奶到澳大利亞度假去了,奶奶尤其喜歡那邊的陽光。”他道。
我點點頭,“莊楠、莊宇,你們還不過去見過外婆。”
“是,媽媽。”兩個孩子應聲向他們的外婆走去。韓津也跟著過去了。就剩下我和喬沁站在那裏。
“伯母要吃些什麼,我幫您拿?”她輕輕道,明顯的有些局促。
我搖了搖頭,問道,“喬小姐是香港人?”
“我從小跟爺爺奶奶在廣州長大的,十多歲的時候才到美國去讀書。我父母在那邊。這次是跟同學到香港來玩的。”
廣州?我還待再問,卻見楠兒陪著母親過來了。
“婆婆,這就是喬沁了。喬沁,這是我外婆。”楠兒道。
“外婆您好。”喬沁趕緊問好。
不知怎麼的,母親卻在那一瞬間呆住了。眼神中充滿了迷惘,不信,驚喜等等複雜的情緒。我輕輕的搖了搖她,“媽,怎麼了?”
“噢,噢。”仿佛大夢初醒,母親笑笑道,“我以為見到了一個故人。這孩子長得挺麵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