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時代的優勢也算是時代的悲哀。
莊恒是個絕對重法的人,他曾不止一次的告訴我說,君子愛財,但一定要取之有道。他莊恒縱然一世窮困潦倒,也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我當時還笑他,人在河邊走,居然還想不濕鞋。他回說,外圓內方是他做人的底線。言猶在耳。
“蘊茹,我明白你的心情。消息一傳回來,你父親就托上麵的朋友去查了。他是確確實實在過關的時候被查到的,可以說是人贓並獲的。”母親望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
我搖搖頭,總覺得有地方不對勁,試圖抓住什麼重點。是了,那份文件上說,莊恒是被舉報的。誰?是誰舉報他的?
我很清楚,那個邊境的海關說穿了不過是擺個樣子罷了。香港仍是英國的殖民地,持著香港的身份證,說穿了,受得是英聯邦政府管轄。連鄧小平和撒切爾夫人都還沒就香港問題談出個頭緒來,下麵的人沒有證據線索哪會這麼隨隨便便的就查人抓人。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分分鍾弄出個國際糾紛,舉世嘩然。退一萬步說,就算莊恒真的自願的幹了這私運黃金的活計,沒有那個背後的舉報人,怕也不會那麼容易被查到。誰跟莊恒有那麼大的仇,擺明了要置他於死地?
我想起了一個人——黎隆源。他是和莊恒一起上大陸的,對於莊恒的行動他是最一清二楚的。他知道莊恒在結束了大陸的投資項目後就會離開黎氏,不管去哪裏,都對黎氏是一個莫大的威脅。他不可能一輩子限製住莊恒的人身自由,那麼,永絕後患的方法便是讓他永遠留在大陸,再不能踏上香港的地界。就算莊恒僥幸歸來,有了這麼一份不光彩的案底,在這個世態炎涼的香江,他又如何立足,如何自處。到時候唯一的辦法便是老老實實呆在黎家,給他黎隆源打一輩子的工,一輩子俯首稱臣。
好計謀,好思量,好手段。我冷冷的想。莊恒給他拚死拚活的開發內地市場的時候,恐怕根本沒有想到他最親愛的姐夫會這般算計他。畢竟不是大家族出身的,要比骨子裏的那種薄情寡義,他還差得太遠。
“媽媽,能不能找人先把他弄出來,讓他回到香港來再說。”我抓住母親的手懇求道。
母親還來不及答話,父親的聲音已經插了進來。“蘊茹,你要明白,莊恒是黎隆源那邊的人。你與莊恒畢竟還沒有成為一家人。施家在這間事上沒有權利,也沒有插手的餘地。”
哼哼,很好,這便是所謂的大家族。牽扯到敏感的事情,絕對的各人自掃門前雪,利字當頭,井水不犯河水。連我都能想到,這次的事情絕不簡單,沒有人知道黎隆源在這事裏扮演者怎樣的角色,事態未明之前,心思細密如父親,又怎麼可能貿然插手援助莊恒呢?找上麵的關係查莊恒滯留大陸的原因,已經是父親為我做的讓步的底線了。
“好,那請您盡量壓製香港媒體,不讓這件事情走漏風聲。您也不想鬧得滿城風雨。畢竟我與莊恒的事早就已經街知巷聞了,他成了走私犯,我也不見得光彩到哪裏去。我總還是施家的人吧,我總還要稱您一聲父親吧。我丟了臉麵,外人又會怎麼看施家?”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有一天如此的與父親針鋒相對。利用他的弱點,達成我的目的。
壓住消息,就等於為莊恒留下了一條後路。無論如何,我不要他成為城中小市民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不要他的清白就這麼毀於一旦。